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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聿城水土不服, 加之多日熬夜,一落地北京就生了病。

    来之前在赛事筹备的大群里就有北京这边的主办方提醒,比赛这几日北京有霾,还挺严重。等下了高铁一看,灰蒙蒙的空气恐怕多吸一口就要中毒。天气影响心情这事儿是有科学根据的, 他们明日比赛, 大家都处于高度紧张,但不敢说自己紧张, 免得害队友更紧张的状态。这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天气,简直是个契合心境的下马威。

    傅聿城患了肠胃炎,还得拖着病躯准备明日的比赛, 晚饭没吃, 直接睡了数个小时。他挂念着明日庭辩的稿子还有个地方没捋顺,临睡前还定了个闹钟。

    睡得昏沉,黑暗里手机响起的时候,他心情烦躁, 差点直接把手机摔了。摸过来一看才发觉不是闹钟,是个电话。

    等靸着拖鞋走到楼下,瞧见梁芙的瞬间, 他多少体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亮”。

    傅聿城打量一眼,她穿卫衣和阔腿牛仔裤, 扎个马尾,往小了说,像个高中生, 他打起精神,笑得客气,“师姐过来出差?”

    梁芙远远就瞧出这人不大有精神,近看面色苍白,嘴唇有些脱水干裂,“……你生病了?”

    “肠胃炎。”

    “吃药了吗?”

    “白天去诊所挂过水。”

    他人站着,瞧着她,面容清癯,神色不大浓烈,也没有要请她上去坐坐的意思。

    梁芙也站着,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僵持。

    梁芙早发觉这人心思难猜,尤其在他刻意隐藏,不愿让人揣测其情绪的时候。他是因为生病是以情绪恹恹,还是仍旧耿耿于怀再不愿应从她的“心血来潮”,她无法知晓。

    犹豫一贯不是梁芙的作风,只顿了片刻,她便径直往前一步将人手臂一挽,“我是过来慰问苦力的,带我上去看看。”

    他们住在十八楼,三女四男,一共四间房,傅聿城跟杨铭一间,小本科生单独一间。为了让傅聿城好好休息,这时候人都聚在另两个男生的房间里。

    到了十八楼,傅聿城介绍过自己住的房间之后,还真打算把梁芙往大家聚集的房间里带。

    梁芙脚步一停,“傅聿城,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聿城低头瞅她一眼,“我故意什么?”

    这人可真有些恶劣,睚眦必究。梁芙往他房间门口一站,摊手,“房卡。”

    房间里不算整洁,床品随意堆着,药品和纯净水瓶子杂七杂八铺了一桌,靠窗挂着两套明日比赛的正装,旁边放着挂烫机。

    梁芙自发地去找热水壶烧水,她没怎么照顾过人,料想这种时候“多喝点热水”总归是没错的。

    傅聿城似乎有些焦躁,满屋子找烟盒,找到之后点燃抽得凶猛,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生着病。端着烟灰缸晃了一圈,咬着滤嘴又去动那挂烫机熨烫衣服,他蹙着眉黑着脸,只差没在额头上写明“生人勿近”。

    梁芙倒是不信邪,靠着桌子瞧他,“你们明天几点比赛?能旁听吗?”

    “八点半,不能旁听。”

    “……我也不是真想听,只是想你赢,我爸老念叨崇大法学系弱,什么jessup,贸仲杯……全被人压一头。”

    “崇大在这块没什么积累。”

    “那你有信心吗?”

    “没有。”

    话里话外透着不大想要搭理她的意思,梁芙真要被他气笑了,顿了片刻,她走过去,径直把插头一拔,挂烫机喷气的声音消失,傅聿城低头去看她。

    他也不是撑不起这副颓废模样,俊眉星目,再怎样折腾也不显难看。只是梁芙不喜欢,头顶一盏灯,灯光融融的暖,可也照不进他眼里。那里面只有疏离冷淡,瞧她与瞧任何不熟的朋友没什么两样。

    她多少觉得心头一梗,自己漏夜前来,平白受这一通气。可她本能觉得机会就这一次,再不把这结解开,以后就是越缠越紧的一团乱麻。

    梁芙迎着他的目光,笑问:“我说一句你就要怼一句?”

    傅聿城淡淡地瞥她一眼,没吭声。

    梁芙把他咬在嘴里的烟扯下来,扔进一旁的烟灰缸里,到底没忍住话里带火气,“不舒服就去躺着,跟两件衣服置什么……”

    话没说完,她腰忽被傅聿城一把箍住,往他跟前一带。她呼吸一提,反手按住了一旁沙发靠背的一角,定住身形,仰着头倔强去看他。

    傅聿城定眼瞧她,眼里一层讥诮之意,“师姐,我虽然算不上大忙人,可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供人消遣。”搂着她的姿势温软又暧昧,说的话却是剑拔弩张。

    梁芙立马挣扎,没挣脱,反让他箍得更紧。似乎生病让他失去分寸,这样咄咄逼人的话也能吐口而出毫不犹豫。

    梁芙气不过,斜眼瞧见烟灰缸里剩半截的烟头,拿起来便朝他小臂上按去。

    “嘶……”傅聿城松了手,反倒笑了,“你疯了?”

    倒没敢真用力,那火星刚一触及皮肤,她便往回抽手,“你才疯了!”她把烟头按回烟灰缸里的动作有一股狠劲,恨不得把什么人大卸八块一样,“……傅聿城,我比你可忙得多,我行程安排有多紧凑,你不如去打听打听。”

    话里泼天的骄傲和委屈。

    静默一瞬,傅聿城笑出一声。

    梁芙狠话放得并无气势:“我现在就走,你马上给我买回天津的车票!”

    “恐怕不行,高铁这个点已经停运了。”

    梁芙瞪着他,本是要生气,眼圈却开始泛红。

    傅聿城手臂再去搂她的腰,她挣扎一下却不再动了。怀里软玉温香,她脾气再烈,到底是女生,服软的话,不该由她来说的。

    先头虽有曲折,可话到底已经算是挑明了。他半枚砝码也没有的穷鬼,没资本豪/赌浪掷,可倘若是她下令,他也未妨不要那么理智。

    傅聿城低下头,目光和语气一道变得柔软,哄着她似的:“除夕我去找你,今天你来找我,这事儿就算扯平了,行吗?”

    梁芙“哼”了一声。

    “况且,你还烫了我一下。”

    梁芙冲道:“那你也烫我一下!”

    “我怎么舍得。”他笑,难得有些浮浪,捉着她的手去环住自己后背,把她整个地拥入怀中,却没半分狎昵之意。

    两人静静的都没有说话,梁芙方觉一路奔袭而来,到这时候心才落定。

    “门口”滴的一声。

    杨铭拿着另张房卡,和乔麦一道过来探视傅聿城的情况。开门一看,窗前一男一女“分开避嫌”的动作还没做全乎,要离不离的,反倒有点被人当场捉/奸的欲盖弥彰。

    门口两人吓得跳出去十丈远,乔麦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学长打扰了!你们继续!”

    傅聿城喝道:“回来。”

    乔麦和杨铭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互相谦让着走了回来,近看才发现站在傅聿城身边的是梁芙。他俩原本是一批学生中间最没八卦心思的那一部分书呆子,但方才这种状况,多少香/艳过了头。

    梁芙站定,离傅聿城半臂远,神色坦然又凛然,“我在天津巡演,听我爸吩咐过来给傅聿城加油,顺道慰问一下你们。”她说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

    杨铭和乔麦立马说:“谢谢师姐!”

    乔麦说:“师姐请吃夜宵吗?”

    梁芙:“……当然!”

    杨铭和乔麦进屋,过去询问傅聿城状况,他们白天送他去挂了水,买了药,但没一人敢在近前“伺候”——这人生病的时候黑着张脸,谁看了呼吸都要轻三分。

    现在再看,人似乎精神多了,不再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乔麦没忍住,凑到傅聿城跟前悄声问:“学长,是药的效果好,还是人的效果好?”

    傅聿城失笑,“你又懂了?”

    乔麦推眼镜,“我大致还是懂一点的……”

    “你稿子都熟悉了?庭辩准备没问题了?”

    “我是过来陪练的,哪里轮得到我上场。”

    “要真派你上去,你有把握了?”

    乔麦陷入思考,“……学长,我开始反思平常的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招人烦。毕竟现在你一本正经真的太招人烦了。”

    “……”傅聿城开始赶人,“滚滚滚,快带着你‘哥’赶紧走,别打扰我休息。”

    挖坑还得自己跳,梁芙点了好几百块钱的烧烤外卖。等了半个多小时,几大袋子的烧烤送到,三人留下傅聿城,把犒劳物资送往隔壁。

    结果恰逢带队的王老师来了,催大家睡觉。王老师自然也认识梁芙,愣了下,有点疑惑她怎么在这儿,梁庵道并不是今年的指导老师。

    梁芙大大方方把方才编排的那理由又说一遍。

    倒是说得过去,只是小年轻们对于“近”的概念让人有点儿费解,隔了一百五十多公里也能叫近?

    王老师嘱咐大家吃了东西早些睡,一群人累得昏头转向,抵不住烧烤的诱人香味,嘴上敷衍答应,一窝蜂全去抢食。

    梁芙趁机脱身,去前台又去开一间房,再回到傅聿城的房间。

    傅聿城歪靠在床上,手里捏着资料,手边柜子上放杯她刚烧好的水,闷头看书,瞧着心情很是郁闷。

    梁芙乐了,“自己病了能怪谁?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点凄凉?”

    “你不是来陪我了么?”他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太有气力。

    梁芙坐下,手撑着床沿,侧着头去看他手臂。他是那种骨架生得匀称的人,腕骨分明,显得十分清瘦。所幸那烟头只轻轻燎了燎,没烫出红印。

    傅聿城顺着她目光瞧去一眼,“别的不说,师姐脾气还挺大。”

    “谁让你冤枉我。”

    “那就能故意伤人?”

    “别拿法条压我,小心我让老梁给你小鞋穿。”

    “不敢,以后我都听师姐的了。”他话里不大正经,顿了顿,把手里稿子一压,笑问,“师姐有什么指示?”

    “要是让你别看了,好好休息,你会听我吗?”

    傅聿城把文稿资料一递,“那你读给我听。”

    梁芙:“……”

    见傅聿城笑一声,调整坐姿还要继续看,她一把抢过书稿,“你躺着吧。”

    傅聿城还真一点不客气,拉过枕头,双臂枕在脑后,阖上眼,洗耳恭听的架势。

    梁芙“哼”了一声。

    全是专业名词,梁芙念得磕磕巴巴,但她声音好听,清冽不失柔和,是比枯燥文字要有趣得多。

    梁芙读了片刻,始终没听见傅聿城有什么反应。停下来转头看去,他呼吸平顺,似乎睡着了。她手撑在他身侧,凑近去看。眼皮或许是人皮肤最薄的地方,泛着极淡的青,细微的血管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那一排睫毛极长,她忍不住伸出手指。

    还没碰上,傅聿城倏忽睁眼。梁芙吓一跳,却要当做无事发生,想坐回去,傅聿城伸手捏住了她手腕。

    大拇指轻按住,能感觉到均匀跳动的脉搏。低头去看,他想到皓如霜雪这个形容,配上红珊瑚的珠链一定极好看。

    梁芙被他干燥的指腹蹭得有些痒,但由着他没有动。

    傅聿城顺势又把她五指都捏进手里,一根一根分开了仔细地瞧。她说不出这有什么意思,他却瞧得入迷。

    最后,他把她五指一合,团在自己掌心里,“去前台再开间房,你先去休息。我再看会儿稿子。”

    梁芙知道他对待正事极其负责,自己待这儿也是碍事,平白耽误他的时间。点一点头,从床上爬起来,“房间我已经开好了,就在你楼上。你得答应我,不准抽烟了。”

    “心情不好才抽。”

    梁芙勾了勾嘴唇,“你看完了就早点睡。”

    傅聿城笑说:“还得把衣服熨了。”

    “让杨铭熨!他太闲了,还有心思吃夜宵。”

    傅聿城将人送到门口,门廊燃着一盏昏黄的灯,他人在半明半昧之间,低头去握把手替她开门,睫毛在眼皮上落下淡青色的阴影。

    “傅聿城。”梁芙莫名感觉心脏让人抓挠似的痒,“明天我等你打完比赛再走,你可别输。”

    “要等所有队打完了算总分才知道输没输。”

    “那你也不准输。”

    傅聿城笑了声,说:“好。”她半夜千里奔袭什么也不为,就为看看他。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她也得把这比赛赢下来吧。

    第二天大家大早就起来了,又汇聚到隔壁房间,各踞一个角落熟悉庭辩文稿,气氛比昨晚还凝重,堪比上坟。

    不知过久,门忽然被推开,“吃早饭了吃早饭了!”

    梁芙和带队的王老师,一人手里提一个大袋子。

    傅聿城微讶,这么早,酒店自助餐都还没开始,他以为梁小姐这时候必然还在蒙头大睡。

    王老师说:“我是知道你们,怕耽误时间,也不愿意去餐厅吃饭。面包酸奶都有,一人拿一点儿吧。”

    两个袋子里的东西,一下便给分完了。这房间挤,床上椅上都坐着人,傅聿城拿了个面包,到门口去跟王老师和梁芙说话。

    “还是梁芙细心,提醒了我才想到。”王老师笑说,“回头我一定跟梁老师说说这件事。”

    “别别别,”梁芙忙说,“我爸忙,这种小事不用告诉他了。”

    因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王老师先走了,临走前嘱咐组长杨铭记得提醒大家先把正装换好。

    梁芙背靠着门框,抬眼去打量傅聿城,“你笑什么?”

    “师姐这趟可真破费,为了请我,还得请一堆人。”

    梁芙“嘁”一声,“这叫一视同仁。我爸是院里的老师,他们都是院里的学生,换言之都是我师弟师妹。”

    “国际法学院的,也是你师弟师妹?”

    梁芙噎了一下,才说:“国际法学院的就不学刑法了?”

    恃靓行凶这个词,傅聿城原本是不信的,但梁芙仿佛是个真实写照,瞧着她,听她讲话,无论她说什么歪理,他都想说,对,你说得都对。

    梁芙看着傅聿城吃完了早餐,再喝下去半盒牛奶才放心。大家准备换上正装出发,这里离会场不远,走路十分钟。梁芙还没收拾,不跟他们一块儿过去。

    开庭前十五分钟就得入场,梁芙整理完东西去会场的时候,傅聿城已经进去了。她没有参赛资格,便坐在外面等。会场内全是穿一样格式正装的参赛选手,都在抓紧开始前的最后时间做准备。

    icc中文赛是由中国国际刑法青年学者联盟和人大共同组织的,同时也有许多国内顶尖的律所协同支持。梁芙打量着赛事方陈列的背景海报,在协办方里瞧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律师事务所的logo。正准备摸出手机发个短信问一问,身后有人喊:“梁芙!”

    梁芙回头看,正是梁庵道当硕导第一年带出的学生,这logo所属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程方平,也是少数她乐意叫“师兄”的人。

    当年毕业之后,程方平就北上工作,后来便跟着前辈一起创建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这些年做得风生水起。

    已经两年多没见过了,梁芙不无惊喜,立马迎上去同他打招呼:“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程方平这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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