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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把加厚加宽、完全根据自己的意愿改造锤打成的长镰刀完工后,莫叶就一直想拿它好好练手。只是因为需要低调行事,场地只能选择在程戌的杂货铺,所以这几天莫叶手痒得厉害,心痒得厉害,却也闲得厉害。

    程戌只看了一眼她那缠了厚厚一层布带的手腕,然后转身进屋,也不看背后的小姑娘跟得有多近,只斜眼望天反手就甩上了门,直接把莫叶拍在门外,差点没把她挺翘的鼻尖拍成饼。

    后院一阵叮当咚锵的乱响,待莫叶翻过杂货铺后院的那道院墙,蹲在墙头,就见瓦棚下自己往日练拳的两个麻杆草人已经不知去向。这下可好,何止是别指望耍几把镰刀,连这几天练拳的“课业”都免了。

    莫叶其实不是顽固到底的人,在京都居住的这几年时间里,她没少去叶府小住,多是应了叶诺诺的邀请,借此机会她也学了些许医道知识,知道自己手腕上那几道伤口其实真是马虎不得。

    程戌的这桶冷水泼得还算及时,而见他态度坚决,莫叶心里也已起了退意,没有再多说什么,悻悻然溜下墙头,慢悠悠踱着碎步子往宋宅回走。

    只走出了半条街,正在微微出神,计划着今后要在练功“课业”上增一道练刀小类的莫叶忽然感觉背后有人疾步追来,她心下微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因为她听出那脚步声来自何人。

    伍书的主要活动时间都是在夜深人静时进行。他的心性似乎也因此受了些影响,发自骨子里的习惯沉默,即便他此时找莫叶有事,并且已经快要跟到身后了。他都还没考虑先唤一声。

    莫叶了解这一点,但她就是突然起意,想要作弄他一下。明知后头那人快跟上来了,她也还没打算回头,继续保持着脚步的速度。

    莫叶本打算等会儿来个突然转身,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某人难得一见的一丝慌乱神情,不料突然之间,背后那阵熟悉且离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竟突然消失了!

    到了此时,她终于忍不住回头,脚步也在不自觉间停下。

    身后的街道上。直至很远的范围里。都未曾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刚才听见的那种脚步声。只是错觉?

    莫叶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上嘴唇,眼底疑惑神情一闪而过,只微微愣神片刻。即收回了投远的目光,决定暂时不劳神这虚幻猜疑,准备转身继续往宋宅走。

    但她才刚转身,眼底不禁浮起惊讶神情,不自觉耸高了眉。

    ……

    ……

    “你早就发现了?”

    “是……”

    “所以你准备如何?”

    “呃……”

    莫叶本来准备作弄伍书一番,没想到这个念头才刚在脑海里形成,她的这个小心思就被伍书毫不费劲的“端走”,并转手就拍在她头上。

    望着伍书在前头带路的背影,听着他淡淡几句话,莫叶暗暗唏嘘:还好这次不是碰上对手。否则自己还未出手、尚且还停留在念头状态的一举一动被对方琢磨得这么清楚,对方要玩死自己容易至极。

    无论是从心思深度、武功高度,还是小盒子那种特别的装备携带,自己与伍书差的都不止一个台阶。

    跟着伍书学习武功有三年之久,虽然这期间与他的见面是断断续续的,有时间断时间会长达几个月不曾见面,而且他传过来的武功路数应该不属于他的本意,准确来说他只是作为一个教授代表,转传厉盖的教授意愿,但莫叶还是在不自觉间将伍书视为授艺师傅,并隐隐将他作为武功上的追赶目标。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拿厉盖当作习武路上的追赶目标。不止是她,恐怕就说这世上武功能追得上厉盖的人,也绝对是一个巴掌都难数满。而作为初窥武境的人,莫叶可没那么大的贪念。

    自上次在萧家药庐分别后,已经有几天没见过伍书,这在以往都是常态,莫叶并不会因此而分外想念。只不过这次他来找她,来的有些突然,见他脚步匆忙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可他暂时又没有说,这使得她心里不禁冒出了些许想法。

    跟着伍书走过两条较为僻静的街道,望着身周建造风格庄正严谨,又有些眼熟的建筑群,莫叶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叔,我们又来到统领府了?”莫叶脚步未停,望着伍书的背影问道,“不会又像上次来时那样吧?”

    “这一次是统领大人要见你。”伍书忽然站住脚步,转过身来,同时他还从紧口的袖子里抽出一条黑色布带,“大人要单独秘见,去那地方之前,你需要蒙上眼睛。”

    ……

    ……

    午前经过与府内丫鬟小蔷的数语交谈,知晓了岑迟下午还要在庙内逗留一段时间的事,那两名今天护送岑迟来此的相府护院终于不再像两杆标枪一样干站在庙门处等待,歇进了小庙外院的角房里。

    食过午间庙僧送来的斋饭,清水烩青菜外加数份木桶蒸饭,让这两个平时无一餐不食肉的相府高等家将感觉嘴里淡得泛起酸水。

    食不得荤腥,两人尚能忍一顿,只是午饭过后不久,又有僧人送来一壶清茶……

    于是乎,在庙门旁的角房里,只见隔着张小桌相对而坐的两名带刀青年人,正睁着精神内敛的双眼盯着桌子中央的一把粗瓷的茶壶,却是一齐在发着呆,半晌无人去动茶杯,只待一壶热茶慢慢冷去。

    两人如这般枯坐了良久,桌左那名相府护院一直落在茶壶嘴上的视线忽然动了动。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动机,他看似随意地开口。却总算是打破了这屋内快要凝滞了一样的安静:“听不少人说,这位姓岑的年轻人,是位天生奇才。”

    他说话的口吻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现在屋子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位相府护院。他这话当然是说给与他对坐的那名护院听的。

    坐于桌子右手边的那名相府护院很快回应道:“何止是别人这么说,相爷和公子也都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也正是因为相爷和公子皆如此褒赞,别人也才会都这么说吧!”

    两人话中所说的人,自然是今天由他们负责护送来的岑迟。只是,他的话语间没有包含多少对岑迟的敬重之意,至少没有像小蔷对岑迟的那种畏敬。

    这两人身怀高强武艺,是直接服务于丞相的相府十家将之二。丞相史信按照这十家将的综合能力给他们排了顺次,现在坐在桌左的是封九,桌右那位则比封九高两个层级。人称田七。

    如他们的称谓所示。十家将在称呼上只保留了本家姓氏。名号直接用能力排序代替了。十家将的出身都不高,原来的名讳也都没什么可取之处,相府的这一安排简单明了。他们也皆无异议。

    然而封九和田七二人虽然都已入了十家将行列,但在十家将的大体排名里,他二人都是排在偏末位次的。可即使是这样,在相府众护院当中,他们也算是拥有不俗的身份。

    十家将成员曾不止一次护送史靖乘坐的马车到达皇宫大门口,封九和田七自然也不例外。见过帝王家那种阵仗排场,除了锻炼出他们良好的纪律性,还隐隐增长了一些他们心底的傲气。对于相府那一众上宾乃至幕僚,他们没有存多少真正的敬意,大多时候所持的只是服从丞相指令。例行公事的一种态度。

    负责相府上宾出行安全的任务,这两人并不是头一次做。不过他们倒是很少接触到岑迟,除了因为岑迟住在相府时很少有外出访友下馆子的事儿,完全没有上楼子流连花丛的事儿,需要人护行的机会极少。

    除此之外,岑迟还经常长时段的离开相府,因此府中十家将里有两个人几乎成了他专属的侍卫。并且因为这种护卫职责所在,这两个护院一旦跟着岑迟出府,就也是一去久不回,使得其他府中十家将成员几乎接触不到这位有些特别的相府上宾。

    所以自从昨天午后接到今天陪送岑迟访庙的任务后,负责此事的封九和田七都有些觉得好奇。对于岑迟,他们在不自觉间加多了注目。一路行来,在路上对岑迟的所见所感,恰也与他二人平时多见的官场百态、宫闱森严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位受丞相和公子重视尊重的奇才,其实十分接近于一个普通人,并未因为相爷以及公子器重,就冲旁人端什么架子。

    然而之所以说他是接近于一个普通人,是因为从细处着眼观察,他给这两名护院的感觉,与普通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今天一同出行的,还有史三公子老早就安排给岑迟,服侍于他的丫鬟小蔷。小蔷算是相府比较有资历的仆人了,待在岑迟身边也够久了,然而当她与岑迟同行时,身为旁观者的封、田而人却是深切感觉到她的多余,确切的说,是她与岑迟之间的天差地别。

    也不知道岑迟平时怎么受得了她……

    一路行来,小蔷几乎都在叽喳不停的提问题,而岑迟则一直对她持着很大的耐心。如果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大耐心表现是知无不答,那么岑迟表现出来的耐心会更进一阶,是有问必答。

    他面对的丫鬟小蔷不是书院学子。若是书生,所提的问题大多应是局限于教学书册。可小蔷所有所问的问题都是来自她的好奇心,这种以浅识甚至是无知堆积起来的问题,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答案的。但就是在这种提问环境里,岑迟依旧能给出满足小蔷好奇心和说服她疑惑的回答。

    例如小蔷问了小庙起源,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似乎是一言难尽且渊源复杂的。而岑迟只是简略解释,称小庙原本就存在于此处很久。后来京都扩建,外延后的新围城将小庙所在包围进内城,因此小庙还得到了扩建。小蔷自然不会有兴趣去了解一些与年月、创始人以及制度有关的呆板信息,岑迟正好略过不提。

    再有如小蔷还问了南城为何空了这么大一处地方不建民房。全植了竹子。这个问题有些荒唐,就好比一个人指着一棵树问,为什么这棵树要长在这里一样。然而岑迟对这个问题不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无聊的情绪,依旧徐徐做出了解答。

    跟随他的介绍性解释,两名一直缀在身后同时安静旁听的封、田二人也才知道,南城所有青竹之下,填压物竟全是旧城新建后留下的建筑废料。在这样的土质里,只有竹子这种根茎强韧的植物才能良好存活地存活生长下去。

    当年旧城被推后,断砖碎石一应废料直堆出了两座小山。而那时工部城建队之所以要花大力气把这庞大的建筑全拉到城南填充,是因为在这片安静的竹林下面。曾是一片烂泥滩。

    这片烂泥滩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大周统治三百多年。直到后来帝都都迁到了这里,这一问题仍没能得到解决。事情会拖延至此,关键点在于工部测不出这烂泥滩的底到底有多深。所以没法计算和制定清淤计划,纵容这‘吃’人无声的深渊一般的泥潭为祸数百年。

    后来王炽入京,异帜新国,头一个考虑的问题就是把帝都身边的问题摘拣干净。

    昭皇想到的法子与周帝相同,也是塞填法。只是两朝治世措施微有不同,昭国新立,生机勃发,社稷策划里有什么,很快就会付诸于行动。同时也多亏朝中有位这方面的大才,不但敢想。还使皇帝与其达成共识……旧城墙拆解后,将所有的废料都填到这里,才将这片烂泥滩填成平地。其工程之庞大可见一斑,亦是体现出这种地理存在的可怕。

    数百年来。这处烂泥滩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昭国立后,朝廷花了大手笔将此地填了,在扩大京都内城面积的同时,还就近解决了废料疏散问题,永远解除了城南这处死地对京都居民造成的安全威胁,也是人力对抗自然威胁的一次成功。

    不过泥沼虽平,泥沼旁的未名湖却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泥沼吞噬了太多人的生命,枉死怨灵不散,还是它本身存在土质上的恶劣问题,与泥沼相邻的未名湖湖水常年呈现一种幽绿颜色。

    工部受命帝王。现在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净化这湖水的怪异颜色,而不是像之前填平泥潭那样,简单直接、但耗资沉重地填湖。

    人离不开水。而挖过渠造过池的人大多都了解,不是任何地方挖个坑便能留住水的。湖乃大地灵眼,任何地面自然形成的有贮水能力的湖泊,都是天赐资源。未明湖旁的泥沼丝毫没有用处,但这片面积庞大的湖泊。若治理出成果,却是为昭国谋了一项重大财富。

    岑迟解释这个问题到后头,行走在竹林间的小蔷想到脚底下的土地曾经吞噬过许多人的生命,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好她没走在那幽绿水色的未名湖畔,不然她恐怕要浑身发抖不止了。

    然而同行的封、田二人却是因为岑迟的解答话语,想到了当年工部拆旧城建新城。兼顾填充这片杀人泥沼时的宏大场景,心情不禁有些昂扬。由这一大片静谧竹林回想到曾经这一大片地段全是吃人的泥沼,这俩名相府护院不禁也心生撼动。

    其实岑迟解答的这个问题。距离今时并不遥远,大约是七年前发生的事。然而因为朝廷对于此事主动的存有保密态度,外加此地最终也没有建设成为商业繁华区,人流量不大,所以时隔几年之后。便少有人聊及此事,也少有人对此事感兴趣。这些过往就如砌在墙里的石头。安静冰冷的压在了地底下,被一片翠竹紧密交织的根茎掩盖。明明只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乍一被人全盘提起,竟像是尘封了很久似的。

    或许只有等到哪一天,未名湖的湖水不再幽绿,不再对人的视觉和身体造成影响,这一片地方自然会成为热闹商区。才会有人在此对于此地当年的创举热烈讨论吧!

    不过这不代表现在就不可以有人知道和提起此事,不过是提的人非常少罢了。而当岑迟甫一提起此事,两名考虑事情的态度完全不似女子那般狭隘的相府护院顿时感觉震撼不已。

    然而一路上令这二人感觉震撼的事,好像也就是这一件而已。

    这主要还是因为岑迟的回答。都是面对小蔷而言。封、田两名护院虽然一路同行,但一句话也没有插嘴。而小蔷,只是相府一个侍女,能问出什么大问题?多的不过是女子心怀的那种琐碎的问题。

    待到一行四人到达小庙,就连这种琐碎无聊的问题也没有了。

    到达庙门后不久,岑迟和小蔷都没身于小庙紧凑层叠的建筑之后。刀不离身的两名相府护院无法入内舍,呆在素静室内的俩人终于感受到了真正的无聊与枯燥。这一路行来,心里刚刚对岑迟燃起的一丝敬意也被这种无聊与枯燥冲淡了,更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忽然对岑迟产生了另外一种看法。

    在刚才那番一共只有两句话的对话之后。桌旁对坐的封、田两人都沉默下来。

    他二人既是通过丞相史靖的考验。担过重任的人。其心性当然不同于相府一般仆役,至少不是嘴碎话多的那种类型的人。然而沉默不代表他们心中没有思考,片刻之后。那坐于桌左,之前先开口的相府护院封九又说道:“我很不解,这样的才子怎么会喜欢来这种地方,跟一名和尚成为好友。”

    “谁知道呢?”端正坐在桌子右边的相府护院田七,此时正垂目望着搁在膝上的那把佩刀,随口应声道:“府里的那些上宾似乎都有各自不同于常人的爱好,咱们只能对相爷安排的事尽责,其他事情哪管那么多。不过,这位岑先生真是好脾气,似乎正是因为常与僧佛接触。才会比较淡薄,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希望他别淡薄过头了。”封九忽然笑了,说道:“如果他因此心生出世想法,相爷可能会头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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