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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当今新君为稳定国家大脑,最严令禁止的就是新旧两拨官员之间的互相谋杀。而当今皇帝的确有在这类事情上掌舵的本事,早些年买凶杀官的事绝大部分被皇帝使人查出真相,这间接使杀官这种事在杀手组织看来成为最高风险的人头生意。很自然的,官头也成了最昂贵的货品,而总有人想做一本万利的事。

    那江湖人所言的那个杀手组织已经存在了很久,而且久历江湖的人大多能数得清,近年来几个悬而未清、让皇帝异常愤怒的官员被杀案,就是那个组织里的杀手干的,但与现今正在为下河郡命案发愁的官差心情一样,即便是知道那个杀手组织的江湖人也不清楚,这组织的驻地究竟在哪里。

    然而萧淙却在数天前,见到了那个杀手组织里的杀手,并且在巨额酬劳的交换条件前,救了那个杀手的性命。

    萧淙的行医方式虽然不受医界认同,他自己也有些挑剔。为了避免麻烦缠身,他不会轻易出手为别人治疗,但只要是能通过中间人找到他的病人。他亦不会睁眼见死不救。无论如何,作为医者的义务和底线他是有的。

    所以在几天前。当那个中毒深重的白衣男子被一个衣着打扮无比邋遢的车夫带到药庐来时,萧淙立即对其展开治疗手段,并且是毫无保留的全力施救,只为挽留住一条性命。而在那个时候,萧淙其实已经开始有些怀疑那白衣男子的身份,是不是在下河郡郡守府作案的那位。

    即便那两人到达药庐时身无利器,并且需要医治的那位是中了蛇毒,而并非刀剑类的创伤。可或许是因为经常跟来路复杂的江湖人打交道来赚取治病疗伤的丰厚报酬,自然练就了萧淙的观察力和警惕心,他在看见白衣男子的第一眼,就仿佛心生女人的那种敏感直觉,便就这么想了。

    而这个念头只要甫一打开,随后脑中通路忽然就变得异常顺畅。

    回想了一下几天前药庐里发生的事,忽略那邋遢车夫不看,只观察那个白衣男子,萧淙记得,那人虽然因为中毒而体质异常虚弱。即便后来在自己的治疗后保住性命,却常常间歇陷入昏迷,可似乎正是因此影响了他的一部分对自身的控制力。让他自然流露出“客卿”的某种气质。

    萧淙记得下河郡传过来的说法,那位“客卿”可是跟郡守大人做了几年的知交,虽然现在大家再旁观此事,大多数人能确定那只是杀手的伪装,为了获取郡守大人的信任,麻痹郡守府护卫的警惕,以获得最佳时机割下郡守大人头颅带走领酬,且能悄无声息全身而退,但这伪装持续了几年时间。多多少少还是会反向影响人的一部分行事风格吧!

    除此之外,那白衣男子在接受治疗的过程里。还体现出极为缜密的防范心。在药庐住了几天,他清醒的时候极少言语。绝对没有提及有关自己身份的半个字,几近拿药庐以及这里的主人萧淙当做工具死物,不予交流。但此人眼中的神采却又明晰异常,拿盯着针尖的眼神扫视身周一切,那是狩猎的眼神。

    萧淙还记得那人自昏迷中第一次醒来时的目光,就仿佛他未曾昏迷过,睁开眼皮的第一刻,瞳中即射出微显凌厉的光,并且视线的着点也与寻常人不同,尽是眉心、鼻梁、脖颈等等在人的头部最致命的部位。

    若说此人在药庐住的这几天,大多数时候流露出的气质还算是一种透着淡漠的安宁礼敬,比较接近一个高府客卿的良好形象,那么在他刚醒来的那一刻,则明显有些流露出了一个职业杀手的本色。

    将这二者重合,间接就等于指认此人的身份,但萧淙可没有去官府报案的打算,一来他还不能完全确定此事,二来这么做对他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人类社会有各种法则规律,当然也存在无私无畏无视这些约束力的英雄侠客,但萧淙显然不是这类人。

    所以即便他有很大把握觉得那白衣男子就是在下河郡作案的杀手,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可他仍只是将其视作一个需要获得治疗的伤者,尽力施治,然后收取酬劳,仅此而已。

    而在今天,药庐门口突然来了两人一马,这两个不速之客能不通过中间人的介绍就找到这里,着实令萧淙心生一种不善的警惕,且因为他们带来的那匹黑马,让萧淙在再次确定那白衣男子身份的同时,又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或许是为了一种抒发民意谴责的目的,与郡守大人遇刺的消息一并传开的,还有一些郡守府花边消息。郡守大人生前如何欣赏重视那位白衣客卿的一些事迹传开了,其中最讽刺也是最令普通百姓反复言传的一条,即是郡守大人送给白衣客卿一匹黑马的事。

    这匹黑马属南方名马行列,身姿和脚力其实不如西北马匹,但却是文人最爱,因为这种马会认人,一旦认定主人便非常忠诚。郡守大人花重金买了此马送给府上那位白衣客卿,可谓寓意深重。但郡守大人绝对想不到,他如此信任器重的人会在数年后割下他的头骑着这匹马大步而走。

    人识人,大多都是识脸或者声音。但这种识别力绝对比不上对气味非常敏感的牲口,因而杀了郡守大人的杀手应该毫不犹豫的杀死这匹黑马。否则这匹马很可能会成为泄露他行踪的最强威胁。也正是因为这一考量,萧淙在识出这黑马的那一刻心绪十分怪异。

    这马居然还活着,并且还是由别的两个人带来了药庐。

    但它终究必须尽快消失,所以还是由自己来操刀屠宰吧!

    萧淙很是质疑,那牵马到来的两个人能不通过药庐中间人的联系就找到这里,很有可能是官方来者。他早有耳闻,当今皇帝手底下有几支行事特别的小组,大统初定时。皇帝就是用这几组人作为暗处的利刃,查出并斩灭了好几个想要谋逆的劣臣。后来为强力遏制官员之间的互相暗杀,这几组人也发挥出强大的作用。

    总之,传言中皇帝手底下的那几组人虽然行事极为低调,但绝对是访人查案的一把好手,是皇帝藏在袖子里从不露柄的一把利剑。

    这些人虽然直到如今都还未在吏治中公开建制,但不排除他们可以奉照皇帝口谕,临时参与进查案的队伍中。

    如果是这类人盯上了下河郡郡守大人被杀的案子,只要有一丝线索,便极有可能行剥云见月之事。而倘若此刻的萧淙还心持昨天的打算。准备弃刀收手定居京都,他在看到黑马后很快想透了一些事的时候,完全可以不必沾手此事。

    但谁叫他此时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若他今后还想继续做江湖郎中。就必须与此事撇开关系。若他被此事缠上,即便最后能摆脱官府的究查,今后很可能不会再有人愿意给他做中间人了,此事太毁江湖名声。

    所以现下他必须做一件事情,不帮任何一方,也不是使自己保持中立,而是将自己与此事完全隔绝开来。

    这事似乎很简单,萧淙以前也不是没做过,但考虑到今天他要面对的两方人都不好惹。一个是江湖中绝顶强悍的杀手组织,一个是当今皇帝收藏在袖里的杀手锏。他磨刀的手不禁也开始有些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这刀很久没用,磨得有些吃力。

    呲拉的磨刀声持续了很久,一尺多长的斩骨刀已经完全磨去刀身上的斑斑锈迹,光洁如镜,显露出优质铁材的本色。萧淙看了一眼刀身,觉得满意了,便换了一块磨刀石,开始重点磨那刀锋。

    一般来说,一个屠夫行屠宰之事,应该会身携一套齐全的刀具,放血刮毛切割斩骨各有不同。萧淙行医之前是个手艺不错的屠夫,当然明白这些常识,但也正是因为他熟练此道,才会不满足于现状,想到开辟创新,有了他现在的手艺。现在他屠宰牲口只需一把刀,即能将一匹马宰杀料理成一堆分不清是什么牲口的肉块,倒是给活人切肤治疗的那一套刀具极为齐全精细。

    疗伤用到的那套刀具类别繁多且打造得精致,是他身为医者,要为他施治的病人负责,不能亵渎这项工作,已经尝试并确定了的施治要点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轻易改变。而屠宰之刀现在已经精简成独一把,则既是他不喜麻烦,又是他对自己屠宰手艺的自信。

    只是今天面临的这个事情工作量有些大,他必须做好准备,精器攻事,以免可能会有卷刃的失误发生。

    由于他磨刀捣腾的时间过长,习惯在晌午午睡的两个女儿终于被吵得睡不下去了,一同走出卧房,循着那种粗糙如细沙磨砺在耳鼓的声音来到了萧淙身边。

    一高一矮、从脸孔上来看也没什么相像处的两个小女孩齐齐盯着父亲,小女儿目露一丝茫然,大女儿则在看了一眼父亲手中的刀之后,将目光移向了院子里的那匹没有系住缰绳却乖乖站定的黑马。

    萧淙名义上有两个女儿,实际上大女儿并非亲生。当妻子在生下小女儿时,萧淙还在郡府大牢里服刑,因为他在为一个伤者治疗时治出了人命。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萧淙心里冷硬了一处地方。极少出刀,但出一次绝对保管赚一年的酬劳。除了在身处治疗事项中时的他能流露出一些作为医者的救死扶伤气质。其余时候的他只有视财如命且贪得无厌的形象。

    大女儿是萧淙在化身“财奴”的第二年,匿迹隐居于楠山等待新的生意上门时,在山上采药时捡回来的孩子。大女儿是父母早亡的流浪儿。在走山路时被蛇咬伤,幸好那天她遇到了萧淙。而得救后的她恳求留下来。愿意给萧淙做奴仆,只求白天有两餐饭吃,晚上有处有顶遮天的屋子睡觉。

    萧淙本不想收留她,但在允许她暂住几天养伤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丫头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能把当时他那才两岁的小女儿照顾得很好,便一时动了念,同意了她的请求。

    必须承认他这个捡来的大女儿很会察言观色。脑子非常灵活,这也许跟她年幼就失去家园、一直过着流浪颠沛生活的成长经历有关。失去了一切依靠,要活下来除了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去谋,还需要格外小心身边的危险。三年前才刚刚六岁的大女儿已经那般心思敏锐,三年后的她已能凭九岁年纪摸索思考成年人的事了。

    好在这姑娘对萧淙秉持的是非常纯粹的忠诚敬重,否则她这小大人的心境细细思来还真是有些可怕因素存在。

    两年前,为免麻烦的萧淙干脆认了这捡来的丫头做养女,只要这养女不给他惹麻烦,他不是拿不出多养一个孩子的闲钱。

    不然那把屠刀也不会已经蒙上了那么厚的一层锈迹。

    但比起讶然见到义父突然拿起屠刀,大女儿更吃惊的是。义父萧淙这一次似乎是要宰马。

    萧淙宰过鸡羊猪牛,宰马却是头一次。马是养来给人代步的,萧淙自己没有马。而来药庐的陌生人即便有骑马的,离开时肯定也是会骑走的,可像今天这样将马留在药庐待宰,马的主人却不知所踪,也是大女儿头一次见到的事。

    “爹……”九岁的大女儿看了一眼萧淙手里磨得光洁如镜的砍刀,眼神流露出一丝迟疑,“您要做什么?”

    她问的话里少了“磨刀”二字,意思其实已经变得大不一样了,但这少掉的两个字。怕是只有她的义父萧淙听得出来。

    手上的活儿稍缓了缓,萧淙看了紧挨在大女儿身边的亲生小女儿一眼。然后目光略偏,只道:“大丫。带妹妹去一边玩儿,你们两个呆会儿只等着吃肉就行了。”

    大女儿正要开口,身边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爹爹,牛肉不好吃,是臭的!”

    说这话的自然是萧淙那今年才将满五岁的小女儿。

    长期跟着父亲东奔西走,过着大致等于躲藏的日子,小女儿的认知面也因此匮乏得还停留在三岁孩子左右,牛马不分,腥臭难辨。

    在小女儿看来,院子里那头体格健壮的牲口虽然跟牛长得有点不同,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拴着它的绳子也是绑在它的嘴上,其实就是牛吧?还有什么动物能长这么大呢?

    而对于牛肉的滋味,小女儿一想起来就直撇嘴。萧淙的医术还算不错,但厨艺并不精细,至少他定然不擅长照顾小孩子的口味。

    大约在一年前,萧淙给一流寇头子治伤,这流寇头子伤愈后,拿不出现银支付酬劳,就把抢来的几头牛支付给萧淙了。此举致使这一家三口吃了将近半年的牛肉牛杂,连最开始吃得满嘴流油、津津有味的萧淙最后也快吃吐了,何况他的两个小孩会如何跟着难受了。

    而在他那小女儿的认知观念里,那种比猪瘦肉腥膻几倍的老牛肉,就是“臭”的!而她会在看见院子里的那匹马后,立即拿着稚嫩的口吻做出评价,在萧淙听来,显然是厌憎大于对味道的感觉。

    “小小,爹爹没说要杀牛啊。”萧淙赶时间,懒得在这会儿跟女儿讲解牛与马的不同,以及膻与臭的区别,眼珠转了半圈,他顺势又扯了个谎,“爹爹宰鸡,给小小做炸鸡腿吃,好不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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