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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一个侍卫干咳了一声,本来是打算提醒另一个侍卫,非礼勿视,赶紧回避,却没想到身边那个木头还在发呆,屋里的两个人却是觉察到外头的声响,松开了彼此。

    “你个呆瓜,快走、快走!”干咳出声的那个侍卫见林杉即将转头看过来,再不顾什么了,手头一用力,就将身边那个接近石化了的侍卫拽住,僵直一扯,带着他飞速奔离。

    “我的天,原来……”那个被拽得飞奔的侍卫仿佛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因为跑得太快,只有半句残留在了原地。

    灶前松开了彼此的两个人下意识朝门外看去,望着那两个侍卫狂奔远去的背影,屋内两人只是同时痴怔起来。

    因为门外偶然有几个侍卫路过打搅,厨屋灶前的两个人松开了彼此,连对视的眼神也古怪的疏离开来。

    没有了眼神交流的同时,两人也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默然忙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只是两人显然又同样有些心不在焉,拿锅铲或者翻书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也许这算得上是第三类交流。

    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会对月思念彼此,哪怕彼此都看不见这种思念;即便眼盲耳聋,也能在小小家园里感受到彼此存在,哪怕只是感受到衣袂拂动带来的一丝风;同桌同餐,两双筷子从相反的方向递出,落在餐盘里同一块红烧肉上头,但又几乎再同一时间松开,哪怕并没有谁先出声叫谁舍让……这都是第三类交流。

    不需要触摸而感知,不需要语言的传输,人与人之间亦能有交流。这就是人为百灵首的能力。

    此时厨屋里的两个人差不多也在用这种方式交流,之所以说是差不多,因为这两人只是在行动上生出某种共鸣。两人都在按照平时的习惯忙着手头上的事,但头脑里装的是另一件事。因而看起来这两人在行动上都有些僵硬。

    陈酒掀开锅盖,握着冷铲子在水还未开的锅里划了几下,饶是如此,锅上也没能多腾起些热气。若是平时的她,绝对不会再水还没开时掀锅盖,也绝对不会用铲子搅还未起温的水下生而硬的米粒。

    然而她此时不想去看灶下那人的眼神,所以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哪怕这么做真的很无聊。没有丝毫可行的价值。

    再看林杉,饶是他平时多么的思虑缜密、理论畅通,此时的行为举止近乎退化到顽童层面。

    哪怕他刚才是顶着一个不会烧灶的名头进的厨屋,可他此时将翻看过的书册直接往已经没有半点火星子的灶膛里扔的行为,实在是可以叫一个识得火为何物的孩子非常费解的事情。

    过了片刻,他才仿佛意识到灶里虽然堆了好几本书,却没有火起来的这个问题。环顾四周,他找到一把蒲草编的扇子,也未多想,就一扇子扇了过去。

    噗……

    灶膛里传来一个气流对冲的声音。仍然没起火,但起烟了。

    烟囱里早已经充斥满了浓烟,此刻有些容纳不下新增的烟雾。便全都逆转回来。沾染墨汁的纸张烧出的黑烟似乎比柴禾烧出的灰烟更呛人,林杉眯了眯眼,不慎吞了几口烟,引得连连咳嗽。

    在林杉拿蒲扇扇灶膛的时候,陈酒就已经走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柴堆里捡起那个之前烧火丫头用过的气筒,朝着灶膛吹了起来。

    ——

    在与这间厨屋相距三十来步远的另一间屋舍房顶,蹲着两个侍卫。似乎正在做着清拣房顶碎瓦的工作。

    忽然,站在屋脊上面朝厨房那边的侍卫叹息一声:“真美。宛如传说中东海里的灵岛仙池。”

    蹲在角檐上的另一个侍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什么灵岛仙池。明明是厨房着火,瓦砾升烟。”

    此时房顶上这两人正是刚才路过厨房门口,不慎撞见屋内相拥的二人,然后震惊之余狂奔避走的那两个侍卫。

    见自己的观点没有得到伙伴的认同,站在屋脊上的侍卫无奈说道:“你可真是没有丝毫幻想美与和谐的头脑,这会使你少掉许多快乐。”

    蹲在角檐上的侍卫脸上明显浮现不屑表情,说道:“如果不是与你共事几年,我会认为你太能幻想故而有神经质异前兆。”

    屋脊上的侍卫忽然好奇问道:“‘神经质异’是什么?前兆又是什么?”

    “就是精神有问题,是一种病,所以又叫神经病。”蹲在角檐上的侍卫微微一笑,“药老说的。”

    “去你的吧!”有一瞬间,站在屋脊上的那个侍卫真想被武神名号的统领大人附体,然后掀起这屋顶上五千七百二十一片灰瓦全部拍在他那伙伴黠笑着的脸上,“我看就是你编的,专门来诋毁我是吧?”

    他虽然没有武神的实力,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随便抬腿飞来两三片瓦的功夫还是有的。

    蹲在角檐上的侍卫一个偏脸、一个矮头、一次招手,分别避开了两片瓦和接住了一片瓦,然后他故作委屈状说道:“药老真是这么说的,只是我刚才图懒,转述的时候省去了几个字。药老的原话是说,精神病人前面还有个意识分裂的症状,而病势沉重的精神病人就是我们常说的‘疯子’。”

    站在屋脊上的那个侍卫正要再飞一腿,来一拨增援瓦兵,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身形微僵,因为他们听见屋下传来一个叫骂声:“你们两个牲口!蹬蹄子都蹬到房顶上去了?给我滚下来!”

    房顶两个侍卫连忙跃下地面,他们虽然不是真的横身滚下去,但看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显然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已经吓得想滚了。

    当他们还在房顶上时,就已经听出了屋下怒骂之人是谁了。而令他们惊恐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想起了。那飞下屋檐的两片瓦好像没有发出坠碎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自愿申请上房拣瓦的成绩?”笔直站在对面的侍卫队副长司笈扬起捏着两片瓦的手,直视眼前两人的目光里明显带着恼怒。他的额头上隆起一个肿块,因为肤表颜色鲜红。故而十分显眼,但与他近在咫尺的两个下属侍卫却不敢直视。

    “对不起。是我手滑了。”一个侍卫低声认错。

    “以你的身手,会连一片瓦都握不稳?”司笈依然愤怒,“你居然会用这么拙劣的谎话敷衍我,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力吗?”

    另一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低声解释了一句:“是因为我们看见厨房那边瓦顶起烟,才分了神……副长,你必须相信,这是一道值得我们为之震惊的风景。”

    “若烧火就会起烟,这有什么奇怪的。够得上用‘震惊’来形容吗?”司笈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神情明显比之前略微缓和了些。

    “当然……”那侍卫见副长脸色稍缓,自己也得以精神放松了些,为表示尊敬与歉意而微躬着的背挺直,摊手说道:“……但你如果知道差点把厨屋也点着了的人是谁,你可能还会觉得‘震惊’这个词的形容力度太弱。”

    ————

    就如侍卫背地里有些不敬调侃那般,林杉替做灶前烧火奴的结果不会是把厨屋也点着了,而是让居所里所有的人今晚都辟谷。他很可能不是来烧火的,而极有可能是来灭火的。

    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陈酒,他在灶前烧火这一漆黑道路上的种种失误。她随时能轻松为他打好补丁。

    拿着竹筒抵在还有点点微弱火星的位置吹气,随着火势渐起,气流自竹筒一端传输入灶膛里的速度也变快。很快灶膛就亮堂起来。

    陈酒将竹筒放回柴堆上,同时随口讲解了一句:“催炉火才用蒲扇,灶里却是扇不得。一来不易将风扇进去,二来就算强扇进去了,同时也会卷许多柴灰出来,这样烟尘弥漫的厨屋难得做出什么好饭菜。”

    “我果然没有烧灶的天赋,可他们几个都坚决不信,不过……现在他们应该能亲眼见证了。”林杉继续翻书,嘴角上挑。虽然没有说什么委婉话语,但厨屋内刚才干枯的气氛陡然就温润起来。

    一面墙砌得再无缝。要让阳光穿透它,其实只需要搬开一块砖的空间。

    林杉暂时停止了翻书。取过立靠在灶台旁的一把火钳,握着拨了拨灶膛里堆在一起烧的稿册。紧接着他又学着陈酒刚才的样子,拿起那支搁在柴堆上的竹制吹气筒……

    其实无论是坐堂办案、或者是下堂造饭,都没有绝对的男女专职划分。只是古来有些人为了冠冕堂皇的偷懒,而捏了一套教化规矩——当然这规矩也不全是为了把女人锁在堂下活动范围,还丢出了一些别的枷锁——总之许多事情并非男人就做不得了,譬如这烧火做饭,不是学不会,不是做了就会被什么念力诅咒,而是要一个男人愿意这么做。

    从心底里愿意这么做,林杉模仿陈酒,学得很快。

    如果是学她炒菜,可能还需要更多的经验积累,但烧火这活儿……如果只是烧本来就干燥易燃的纸质文稿,只要他不像刚才那样分心它顾,断然没有只冒烟不起火的道理。

    灶膛里的火光明亮起来,厨屋里的烟气很快也消散了大半。

    林杉侧身搁下竹筒,回过头来,就看见站在灶台旁的陈酒眼神有些呆愣地望着自己。

    林杉随口问道:“看什么?”随意又拣起一册文稿。

    “看你。”陈酒痴痴愣愣地回答,依然站在原处。

    “嗯?”林杉正准备翻书的手微滞,忽然冒出一句:“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说罢就觉得脸上好像有某处在发痒,便伸手指刮了刮。

    这一刮,倒真将手指上沾的一丝柴灰抹到了脸上。

    望着林杉脸上仿佛多了一撇黑色猫须,陈酒“噗嗤”一声没忍住笑,终于不再呆呆站在灶台旁,她取出掖在袖子里的手帕,先去水缸旁舀了半瓢水将其打湿。然后走回来,再次在林杉身边蹲下,攥着手帕替他擦脸。

    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又有了温和的微笑。

    因为近在咫尺。陈酒觉得这份和煦几乎快要在眼前化开,有些要晃花了她的眼。

    还好她与他不是一直这么对视下去。

    陈酒在目光浮动间。眼角余光忽然睹见林杉袖摆沾染的一点殷红,想起他刚才忽然呛咳出的那团粘结的心血,她心里绞疼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默默告诉自己,必须放开心里的结,同时也必须想办法打开心外的结。

    林杉胸前衣襟还留有皱痕,那是他刚才自己抓的。陈酒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伸手过去抚了抚,并借题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以前你只是在伤势较重的那段日子常常这样。老药师说你那时是身体缺血,在你伤愈后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没有再犯了,现在这又是怎么了?”

    林杉没有开口说劝慰她的话,而是意思比较直接地说道:“其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是么?你知道我这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他说这话要是给廖世听去,八成得把理论智力极强的资深药师给弄糊涂了。什么在心上不在身上?身心不是一体的么?

    但陈酒听得明白,他话里的那个身与心常常疏离,他常常都是在用他习惯了的理智处理事情,极少或者根本没有只凭心意去抉择。因为他的情感只要触碰到心里的某处封禁。就会变得非常脆弱易碎。

    女人天生感性,而陈酒除了拥有女人思维中的细腻感性,她还是一个知道林杉许多过往之事的、在知己与爱人之间不断摇摆找不到自己身份定位的女人。

    所以当她听到他用似问非问语调回应她的那句话时。她怔住了:原来他亦自知。

    林杉当然知道自己的心病在什么地方。

    若在以前,他只会选择避开触碰那片地方,但在今天,在拥住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忽然暗暗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了一次不逃避,至少在今天,他要直面一次。

    心里的那种不适感又涌现出来,林杉停下翻书的动作,握着稿册的手渐渐收紧。他微垂眼帘说道:“我的心里住了一个女人,这是不止你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她在那儿住了十多年了。若一时间要驱走她,为此挨一刀剐不也正常。”

    “可是……我看不得你再为了一个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的影子来伤害自己……”微湿的手帕滑落地上。陈酒已经顾不得去捡,她紧紧抓住了林杉轻轻覆在膝头的一只手,触指微凉,“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的注意力就只能一直在自己心里那个影子上?我看你皱眉、疲倦,心里也会难受,但你能感受到我的这些感受吗?”

    林杉的视线垂落,看不清楚他此时眼中有如何的波澜,他只是肩膀忽然僵硬了一下,这点细微处的反应在极为靠近他的陈酒眼里得到了放大。

    “为什么就不能尝试遗忘呢?”陈酒追问,“我能感觉得到,你一直在为她背负罪责,可是你有什么地方做得对不起她?我只觉得,如果她还活着,不但不能责怪你,还应该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坚持和这么多年的付出,她的女儿恐怕很难健康长大。”

    “不,我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林杉轻轻叹了口气,胸臆中那股难受感觉渐渐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略微撇开话题,让自己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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