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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如果京都将有大事发生,阮洛兴许能先听得一些风声,毕竟他有着那么好的机会,与陛下走得那般近。

    而现在离阮洛最近的莫叶就在店子里,坐在他的对面,他是不问白不问。

    然而莫叶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对于商人来说,战争必然是最大最难以修复的伤害,可在此之前阮洛那边没有任何异样,所以此时许二是问了也是白问。

    正当莫叶面对许二茫然摇头,不发一言的时候,楼道口再次响起脚步声。许二一听这脚步节奏,立即识出它来自余用,连忙自桌边起身,向门口迎了过去。

    莫叶也已起身离桌,跟上许二的步履,向雅舍外走去。刚出了门口,站在二楼两边雅舍中间隔着的走道上,她果然就看见余用正往楼上走来。

    双方目光一碰上便打了声招呼,走近后又寒暄几句,无非就是久等了、失礼之类,接着很快就又坐回了雅舍内。

    在余用面前,许二毫不感觉为难的立即降身为跑堂伙计,行动麻利的给余用煮了一壶他惯常饮用的余家祖传大苦茶汤,斟好一碗恭敬捧至余用面前,然后他就如一个长期跟着师父学艺的老实徒弟一样,很自然的盘膝坐在余用侧后方位置。

    在此期间,无需余用发话吩咐什么,许二也没有开口请示,煮茶斟茶前后过程就像一个家里的人互相盛饭夹菜那般自然。

    直到许二也坐下了,余用才止住刚才与莫叶的闲来碎语,话归主题地说道:“其实莫姑娘可以不必这么劳累,把名帖交给许二,让他转递给余某也是一样的。”

    在来送余家这封名帖之前。莫叶还送过别的十几家邀请名帖,对于余用的这句话她是熟悉无比,因为会这么说的人家她已经碰上多次了。然而无论这句话是由谁说出口,她回答的话仍然是一样的一句,语气也仍然如第一次这般回话时的坚定而认真:“义兄特别叮嘱过,必须将名帖送至宾主手中,不可转递。为此耽误了余老板的时间。小女子在此向您告罪了。”

    “莫姑娘这声歉意。余某可领受不得。”余用微笑抬手示意,随后又道:“无论哪个行业,都需要像莫姑娘这样恪守职责的人。对你。余某只有敬意,那还挑剔得了,阮公子用人的眼光也是一绝。”

    “余老板如此盛赞,小女子可堪受不起。”莫叶微微一笑。用了与余用相近的话回应,语中顿生俏皮之意。场间对话氛围立时也轻松了不少。

    随后,她没有再多说闲话,从身边摆着的一只小匣子里取出阮洛所书邀请余用的帖子,双手递上。

    余用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请帖的内容只有简单几笔,直达主题,他收起请帖后不禁感慨道:“若非收到这帖子。余某还一直未曾仔细想过,阮公子还只是一位将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他能做的事,可比时下许多同龄男子强大不少。”

    莫叶语气恭敬地道:“时间与阅历的积累是最难速成的学识,往后我家义兄还有许多地方要向余伯父学习讨教。”

    递出邀请帖后,称谓毫无前兆地变了,雅舍中的谈话气氛再次缓和了许多,多了些长辈与晚辈之间的顾惜融洽。

    余用哈哈一笑,精神上一松缓,往昔常年在街边摆茶摊养出的些许市井气息便也流露出来些许,他笑道:“女子之中难有像莫姑娘这样姿态大方却又做事严谨者,看来好女子都被阮家小子搜去了,不止是莫姑娘,叶家正名兄那位多么宝贝的女儿,也被他给拐跑了,真是羡煞旁人。”

    坐在余用侧后方的许二闻言忍不住干咳一声。

    余用回过神来,连忙致歉:“冒昧了,冒昧了……”

    对于在感情经历上还一片青涩的年轻男女来说,余用刚才那番话里的“搜”“拐”二字实在是用得有些不雅。莫叶闻言也是眉梢微微一跳,但见余用忙不迭地道歉,她只觉得说不上什么了,有些牵强地一笑了事。

    眼见余家的事情也已办得差不多了,莫叶没打算再多作停留,凡事要分轻重缓急进行,手里还有两张帖子要送出去,怠慢不得。

    当下就与余用作别,莫叶自桌边起身,便要离开。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又被余用忽然来的一声唤给喊住了。

    莫叶转过身来,就见余用一抬手使了个手势,支走了许二,他的脸上神色微凝,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又心怀顾虑难言。

    “余伯父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办之事了?”莫叶想起余用刚刚登上楼来那会儿,脸上似乎也有这种凝重情绪,意识到事态蹊跷,顿声片刻后,她又轻声问了句:“若有什么地方小女子能帮得上,余伯父尽可直说,小女子虽然不才,倒能自信做好跑腿带话这份差事。”

    莫叶推敲出来的一番话似乎正好撞上余用的心事,他闻言微怔,之后很快又是释怀一笑,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提醒,不知该不该由余某来说。”

    提醒?

    莫叶将她自余用话里挑出的一个词默然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表面上虽然一言未发,但眼神中已有质疑浮现。

    余用注视着莫叶的双眸,稍许斟酌过后,他缓言开口说道:“近段时间,关于帝京,除了商界的事,阮洛有没有对你说及别的事情?”

    雅舍内的言前称谓第二次发生改变,随着余用开始直呼阮洛名讳,莫叶也已经明显感觉到,她刚才察觉的事态之蹊跷渐渐变得有了严峻味道。

    “近几日义兄除了忙于商事,便只有操心加冠大礼的事情了。”与刚才面对许二时的态度不同,此时的莫叶虽然也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但确是实诚回禀。

    “这不对啊……”余用纳闷地抬手捋了捋下颚短须,沉吟着道:“实不相瞒。在回这里之前,余某受陛下传召,入宫谈了一些事情。”

    余用这话一说出口,莫叶眼前顿时浮现出刚才许二询问她时的眼神,以及在窗外街上跑步前行的那一长队军士的身影。

    ——难道京都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

    “也许陛下肯定还是要传召阮洛谈这件事,只是择时先后的问题。”余用慢步行至雅舍门口,将门轻轻关上。轻声接着又道:“你应该知道。经商的基础就在于时局必须稳定。虽然也曾有靠国难发财者,但那就如行走于刀尖上,虽风景独占。却左右都是悬崖,稍不留神就会坠落,所有家资沦为别人所有。这种商道并非正途,难得走远。”

    莫叶有些难以相信地失声问道:“余伯父的意思是。时局要变?”

    “这尚且还是未确定之事。”余用抬起沉思微垂的目光看向莫叶,“要打仗了。只是战地离京甚远,我等京商本来可以不必担心,然而今天陛下却传召了在下,叮嘱做好准备。”

    ……

    石亭。南昭军左路大营。

    莫叶带着山寨余下的十几个人归入南昭军以后,左路军主将崔振东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处营房,但暂时还未安排合兵参加军中的操练。

    山寨这十几个人野惯了。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迅速的融入军旅生活,需要一个缓和时间。这是山寨原来的老大项东流心里的打算。

    但莫叶并不这么认为,她心里已经大约摸到谱了,那个身份高深莫测的王哲怕是并不真的打算安排他们这一队人入伍。但是,又并非要赶他们走,比较像是另有安排,却又迟迟没个准信下达。

    刘八斤刚刚在外头远远“参观”了军中操练的阵仗,这会儿返回营房,就看着莫叶打开一个小马扎,坐在营房前面的空地上安静看书。他犹豫了一下,便凑近过来,略压着嗓音慢慢说道:“二当家,既是你的两位师叔久别重逢,那酒局你为什么不参加呢?”

    “想叫我带酒给你,就直接说,藏掖着话可不像你刘八斤的风格。”莫叶头也未抬,看完一页,便很自然地又翻了一页。

    刘八斤吞了吞口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早前山寨尚在时,他就已经见识到眼前这位女子的心思之敏锐,虽如细针却有着不可小觑的辛辣。

    原本夜当家遗言把位置让给莫叶,刘八斤以及寨子里的众匪还有些质疑,但在前几天外出闹腾了那几圈后,他们这几个粗汉算是彻底服了。

    然而当他们真正认同了这位女子身份的二当家后,身处南昭军大营,他们一起打闹的哥几个又局促起来。意识到山寨已经不复存在了,二当家、或者说山寨老大的位置,在这千万军似风如林的军营里,他们十几个人时常陷入惴惴心境。而到了这一刻,这位姓莫的二当家,不仅没有表现出怯意,反而有一种隐藏实力迸发的势头。

    山寨里死里逃生的这十几个人,若稍有点眼力,也当感觉到,莫二当家的实力,怕不是一个山寨二当家能够撑住的。如此细思之下,他们对这位二当家又增了一丝敬畏。

    这位莫二当家,虽然始终未能如前任夜二当家那样,与寨子里的众弟兄你来我往视同手足,但考虑到她始终是名女子,该有一些防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到了如今,这丝莫叶一直坚定把持着的距离感,在刘八斤以及原来山寨那些弟兄眼中看来,就近乎是一种天生的威仪。

    被莫叶一语道破心事,刘八斤不禁就露了怯。要是因此令他戴了顶“算计头领”的帽子,不知会不会遭了什么麻烦?

    感觉到刘八斤那边半天没说话,莫叶这才从书面上挪开视线,看向刘八斤,温和说道:“也就是几坛酒的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都是从一个山寨里出来的,虽然我是后到的,但半年时间足够令我了解你的喜好,你是喝不醉的,绝不会因为喝酒误事。这事儿你若是直接说了。我也定然会应下来的。”

    刘八斤见事有转机,眉头微动,连忙问道:“二当家,你……”然而话到嘴边,忽然又被他给咽回去了。

    别开玩笑了,据传,这南昭左路军大营带了少量“芜酒”。是拿来酬宾的。一杯值十金。像他这样牛饮的习惯,两坛下去还只够洗一遍饥肠,但换成金子可不是小数目。

    二当家何等精打细算的人。就算承了义气答应帮他弄点来尝尝,也不可能一开口就是以坛计数。

    不可能啊不可能……

    ……

    深更半夜的,莫叶按照岑迟的指示,把自己从山寨带出来的那十几号人清点出来。就在营房里展开站成两排。行军在外,扎地营房都是临时盖的。室内有限的空间摆了几架床板,其余的空地一下子站了十几号人,顿时就显得极为窄仄。

    又因为是半夜行事,本来就是逾矩行为。为免惊扰哨兵,本就窄仄的营房内就只点了一根蜡烛,还用一张草纸卷了个筒虚掩着。薄弱的灯火照得房间内一片森然。灯芯渐长无人剪除,便使得渐渐拉长的灯火纠缠着灯芯。开始轻微颤抖起来,也晃动着众人脸上的阴影在颤抖,衬得这室内的场景,有灯火比黑灯瞎火的来得更显诡谧。

    在白天时,莫叶就先与项东流认真商议过,先过了他那边的思想关,再又一一跟众匪打过招呼,所以此时半夜搅人美梦地把他们叫起来集合,倒也没有惹出多大的动静。就连平时“起床气”最盛的刘八斤和大金这俩人,在今晚突然被人搅扰醒了,也只是哼了几声,睁眼的那一刻,旋即想起白天二当家叮嘱过的事,也就什么都没说,赶忙穿衣起身。

    等众人集合到了项东流待的那间营房里,点齐了人数,项东流就朝门外招了招手。接着,众人就见莫叶走了进来,然后是一个布衣男人随后跟进。十几个匪徒里,有几个人认得,这布衣男人正是莫叶口中唤的师叔,是一个心思极重的人,这几个认得他的人顿时目光微动,欲言又止。

    昏暗的光线中,吴大有的目色也是变了变,却是克制着一丝异样。他感到有些意外,今晚的活动似乎跟这个男人有着极紧密的联系,然而事实若真如此,这却不是他所乐见的情况。

    他对这个男人始终有着挥之不去的警惕。

    岑迟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群里某个人脸色上的小变化,房间里光亮有限,以他的眼里着实看不出什么。然而实际上,即便他能够看清此时室内每一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揣度出他们的心绪变化,他也不会太在意,因为早在走进营房来之前,他心里的计划便定下了。

    先是颇有些江湖气的朝众人拱手,岑迟这才微微一笑,开口轻声说道:“诸位都是叱咤江湖的好汉,岑某却只是一个手无斤两的书生,因为岑某的事半夜叨扰到大家,岑某先向大家说声抱歉。”

    众人闻言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就几近一致的向岑迟拱手还礼。但众人依旧保持了沉默,回应岑迟的只是一片衣袂拂擦的轻微声响,却特有一种和谐的氛围。

    岑迟来到南昭征西左路军营地,也就这几天的事儿,比他们这群半路归顺的山寨土匪来的时间还短了大半个月。但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此人不仅头脑极为精细,在军营里也是极为受几位掌权主将的尊敬。显然,他与这军中的将首早就是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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