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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裴三郎提前回来自己会白费工夫,觉得还是早些去才踏实。

    是以安氏到学塾的时候王宇还没过来,她客客气气地与院子里的书童打听了裴三郎在哪屋,就从婢子手里接过食盒,自己寻了过去。

    她腰肢纤细,姿态婀娜,当值的书童虽然年纪还小,但看着她的背影还是连头皮都麻了。

    ——这个作派,一看就是妾!可是按着规矩,妾室是不当这样随意走动的,她这样过来,要么是睦园里变了天,要么就是一会儿要出事。

    书童对此不知道该怎么办,前思后想之后决定走为上,做完手头的一点杂事就赶紧溜了,溜到学塾后院的卧房里去猫着。

    安氏寻到裴砚所在的课堂门外循着门缝张望了眼,见里面除了裴砚再无旁人,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步态很轻,没发出一点声响,推门时的那一点点响动也没惊扰裴砚。于是直至她将食盒放到裴砚案头,裴砚才惊觉身边有人。

    他眸光一凛,抬起眼睛,见是安氏便心里一紧:“有事?”

    这两个字问得虽然不算客气,但也并无恼意,安氏低着头,莞然笑道:“听闻三郎日日挑灯夜读,怕三郎累着,备了晚膳送来。”

    裴砚“哦”了一声,淡泊的目光又落回手中的书页上:“放着吧。”

    安氏左右看看,见旁边的桌子空了,就将食盒搁去了那边,一道道端出来摆在桌上,柔声又言:“三郎手上的伤还没好,也别太累了,一会儿妾身取药来给三郎敷一敷。”

    裴砚没作声。

    安氏侧首瞧了瞧,见他没有放下书的意思,就先给他盛了碗苏式暖锅里的鲜汤,连着一枚蛋饺、两枚虾丸与几片春笋一并奉过去:“听闻三郎喜欢这汤,妾身特意备了来。”

    裴砚本没在意,随意地扫了眼放在手边的瓷碗,定睛之间却眸光一凛。

    下一刹,安氏被他凌凌睃来的目光惊得一滞,不及细看就见他已起身,铁青着脸色,大步流星地走了。

    “三郎?!”安氏无措地疾呼,裴砚走出院门,正碰上王宇也提了膳过来,冷不防地看见他风风火火地往外走,王宇也是一愣,继而看见安氏追出来,顿觉不好。

    裴砚没理王宇,径直走出学塾。王宇悬着颗心几步进了课堂,迎上安氏的一脸失措,没好气地先道了句:“姨娘还不快回去!”

    “哦……哦!”安氏不敢多留,赶忙离开。王宇复又踱进几步,去看桌上的菜肴,目光触及放在裴砚书案上的那碗苏式暖锅,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唉!”王宇气得眼晕,一拍脑门,也焦头烂额地往回赶。

    睦园正院里,楚沁尚不知外头出了事,晚膳时清秋提了她喜欢的凉面回来,连带着还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碗碟,都是能搭着凉面吃的东西。

    其中调料约莫有七八样,最简单如单独的酱油、醋,复杂些的也有卤料、调好的麻酱料、腐乳料。其余十几样是各种配菜,有清爽新鲜的黄瓜丝,也有诸如炒鸡蛋、响油鳝丝之类的小炒。

    楚沁望着这满屋子的碟碗快乐地搓搓手,然后心满意足地看向了那瓮香辣扑鼻的油辣子。

    她先来了一小碗最简单的凉拌面,就是少许酱油、醋、麻酱,配一勺油辣子,再拌了点黄瓜丝解腻。一口下去既冰冰凉凉又酸辣可口,楚沁只觉似乎连暑气都淡了几分,心里直呼痛快。

    这个油辣子,真的好香啊!

    楚沁心里记住了章师傅的好。

    这一小碗面也就三两口的量,楚沁很快吃完,正琢磨下一碗怎么吃,清泉进来了。

    王宇怕事情闹得不好收场,-是着急忙慌地抄小路跑回的睦园,比裴砚到得还早了些。一进睦园的门他就从书房拎了个人来正院回话,细节一时也顾不上说,只言简意赅地告诉楚沁:“安姨娘去了学塾,公子气得直接走了。”

    楚沁刚听完前半句,脑子里就嗡地一声。

    大晟朝虽然民风开化,深宅里女孩子也能去学塾读书,但基本都是没出嫁的。出了嫁的要守男女大防,不好轻易在外走动,也就身份贵重的正妻们才能借着去探望夫君的理由偶尔去瞧瞧。

    安氏是妾室,循理来讲连内宅都不该出。便是非要出去走动不可,也至少该来她这里说一声,她点了头才能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上一世曾成功地将裴砚劝去过安氏房里的关系,这种事在那会儿是没出过的,所以楚沁属实是没料到安氏会胆子这么大。

    这事一出,楚沁不出面去管就不行了。她可以对裴砚不够热情,也可以对胡大娘子不够恭顺,但若连手底下的妾室违了规矩都坐视不理,那就是连最基本的分内之职都没做到。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一个人就是再想潇洒躲懒,真该自己做好的事也还是要做。

    楚沁于是放下碗就要出门,打算先去向裴砚告个罪,再把安氏拎过来教训一顿。

    结果她出了内室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和裴砚撞了个照面,裴砚黑着张脸一味往里走,硬生生把想往外去的楚沁给挡了回去。

    回到内室,裴砚没说什么,但显然心情不佳,往膳桌前一坐,瞧着气鼓鼓的。

    楚沁局促地立在旁边,和清秋清泉来回递眼色,最后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王宇身上。

    王宇是跟着裴砚同来的,进了内室就立在了门边。现在见楚沁和清秋清泉都一个劲儿地看他,他也回望过去,但苦着脸也不知该怎么办。

    屋里就这么僵持了半天,楚沁两辈子里都没大见过他脸这么黑,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正在她小心思索如何打破安静的时候,裴砚突然动了——他仍旧黑着张脸,但冷漠地伸手拿起一个空碗,二话不说执箸盛面。

    楚沁哑然:饿……饿了?

    膳桌是张不小的圆桌,方才楚沁一个人吃饭,盛面的瓷钵在她右手边的位置。裴砚这么进来随处一坐,坐的位置恰好离面最远,即便站起来探身去挑也费劲。楚沁见状一秒回魂,赶忙上前接过碗帮他盛,同时干笑:“三郎没吃饭啊……”

    她本想缓解尴尬,可这话一出口吧——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觉得更尴尬了。

    清秋清泉两个丫头的目光还在投来递去,几番官司之后,清秋上前拽了拽楚沁的袖角。

    楚沁一壁将盛好面的碗放回裴砚面前一壁侧首看她,清秋牵着她的目光往案桌另一侧,她就又懵了一阵,赶忙狂递眼色示意清秋把那瓮油辣子撤下去。

    清秋自然看得懂她的意思,立刻绕过膳桌去捧那瓷瓮。然而同一瞬,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执起了瓷瓮中的铜勺。

    清秋悚然抬眼:“……”

    裴砚挑眉看了她一眼,她正好僵着,他便只道她是想帮他把那瓷瓮往前递一递,也没说什么。

    楚沁头皮都麻了,眼睁睁看着裴砚将那一勺油辣子舀进碗中,窒息地打量他的神色。

    然而他的神色就是没有神色,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寻不到分毫情绪,就连方才进来时带着的那股怒意都淡去了。好像他只是来吃个饭,最多不过一时不大想说话而已。

    楚沁提着心,满屋子下人吊着胆。

    裴砚深呼吸。

    安氏的事情的确让他很生气,他来正院就是为了将事情问个明白,可是看到她在用膳,他就把火气硬忍了下去。

    因为他曾在书上读到过“七不责”,其中一条就是“饮食不责”。

    “七不责”原是父母教孩子是要注意的,“饮食不责”说白了便是吃饭的时候不要责骂孩子。究其原因,是因吃饭本该让人愉悦,若此时生出不快便会令人心情郁结,甚至影响肠胃康健。

    裴砚想,既然关乎身体康健,对大人小孩应该都没什么分别。小孩子需要好好吃饭,妻子当然也需要。诚然大人或许不比小孩子那样娇气,但这回的事情也不像上次纳妾的那件事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搞不好还要责罚下人,那可就真的倒胃口了,不如缓缓再讲。

    于是楚沁就眼看着他三两下拌好了那碗面。油辣子被他拌得很均匀,淡淡的橙红色染满了每一根面条,碎辣椒星星点点地布开,荡漾着在她房里不该有的香气。

    裴砚抬眸睇了她一眼,见她还在旁边傻着,又缓了一息,启唇:“你吃完了?”

    “哦……没有。”楚沁下意识道。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如果她说吃完了,裴砚大概能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正事。可她现在说没吃完,那怎么办!顶着这种紧张气氛和他一起吃面吗?

    然后就见裴砚把那碗刚拌好还没动过的面往她面前一放,自己重新拿了个碗,再行盛面。

    楚沁一整个没反应过来,讷讷地再度伸手帮他盛,边盛边看自己面前那碗,心里直犯嘀咕:什么意思?这碗给她了?他生着气还挺客气?他是这个脾气吗?

    明明一起过了一辈子,但她竟然不太清楚。

    所以盛碗这碗面,楚沁只好犹豫地坐回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挑碗里拌好的面条,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又舀了勺油辣子拌那碗新的面里。

    楚沁心里那个虚,感觉就跟被捉奸在床时的,忍不住地又盯着他的脸色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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