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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说项……”

    抬手轻轻拨了一下那枯了的花叶子,覃晴凉凉地笑了一声,心中却是忽然有光一闪。

    “浅夏,你且跟着那大丫鬟去,想办法问问她翰林院学士卓大人,若她有戒心,你只实话说那卓湄想巴结宁国公府就是了。”

    那尚书夫人可不比温氏成日游手好闲,在府里可是真正的贤内助,与尚书那也是真正的红袖添香,时常同尚书一同处理公务,于政事官场上的事情自然清楚,是以当初大夫人才会想要温氏与尚书夫人说项。

    而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不同常人。

    上一世她只听传言中的卓家如何高风亮节,但史书中这样的官员历来都是仕途坎坷,何况是在如今宁国公府做大,人人依附的形式下官场风气败坏……覃晴的手不由抚上了自己的脖颈,以前她从不曾想过卓浔利用她的可能,但如今卓湄的做法却是叫她不得不怀疑,她倒是想看看这卓家的实况到底如何!

    打听那穷翰林家的作甚?浅春的心中疑惑,可也从浅夏的嘴里听说了肃昌伯府里的事情,便没有多言。

    浅夏领了命连忙匆匆赶上去,幸好温氏与尚书夫人向来交好,浅夏坦白了实情来意,也不是甚机密,没费什么功夫便打听了回来。

    “怎么样?”覃晴从花坛边转过身来问道。

    浅夏道:“回姑娘的话,那白霜姐姐说,那卓大人迂腐不知变通,这些年在官场上很是不顺,也时常遭圣上训斥,与同僚间关系也是一般,这回考绩之时便有好多本子往大人处说他的不是,若非尚书大人看在他那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按了下去,恐怕老早给他记上一笔,贬为庶民了。不过虽大人心慈手软,可以卓大人的性子着实不适合为官,若一直这般下去,怕在下一回的考绩之中就要被贬出京去了。”

    呵……

    覃晴不由后退了两步,扶着石桌坐了下来。

    三年一考绩,也是就她十五岁之时,上一世,她不就是在十五岁那年遇见了卓浔,又在十五岁那年为了同卓浔定亲闹得人尽皆知,最后逼得老太君不得不点了头……

    卓浔学富五车,才学渊博,若是科举必中三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若是在那之前父亲贬谪出京,或贬官为民,恐怕将来便是中了进士,也绝得不到圣上的赏识,也没法找个有权有势的高官拜为门生,终究与他的父亲一般仕途坎坷难有出头之日。

    当年的科考在即,又临考绩,卓浔若不想就此青云路断必要找一个可靠的靠山,而她,她背后的宁国公府便是他寻的最好的靠山,借着宁国公府的余势,又倚仗了温氏与尚书夫人的那些关系,才好顺利帮他的父亲安然度过考绩……

    而其后……恐怕是卓浔看出宁国公府大厦将倾,是以才敢那么高调地悔了她的婚,虽一时必遭排挤贬谪,度日艰难,然总比陪着宁国公府一起去死好,况且,等宁国公府一倒,他这个当年一身正气不为权势所动,敢于悔婚的傲骨之臣必得重用。

    真真是一盘好棋啊!

    覃晴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抬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白皙无痕的脖颈上,可他当她是什么!

    她是真的爱过的,真的对她死心塌地,真的想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她违逆老太君的意思,赔了她的名声费了多少苦心才定下亲事,却不过是为他的青云路添砖贴瓦!

    她从不欠他什么的,可一辈子的清高自尊却都毁在了他的一盘棋里头,受了那么多的苦,直到临了临了还在想为什么他要悔婚,为什么她是宁国公府六姑娘那样的身份!

    覃晴缓缓闭上眼眸,倒吸了一口凉气。

    卓浔,你真是……好样的。

    “姑娘?”浅春瞧着覃晴的模样,只当她在恶心卓湄的巴结,道:“姑娘不必为了那种人置气,不值当。”

    “是啊,”覃晴的唇角勾了一下,睁开的眼眸空洞如渊,“不值当。咱们回去吧。”

    “是。”

    山间的冷风瑟瑟,穿梭过草木枝桠之间,远远的假山凉亭之上,一个身着皇子蟒袍的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王爷,咱们不过去么?”云销在言朔的身后跟着,这可是站了老一会儿了,这王爷天天想着那六姑娘,临到头怎么就只这么远远看了半天儿不挪地儿呢?

    言朔没有应声,只是眉心微皱,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花坛石桌边儿上的少女,看着她与丫鬟说笑,看着她突然沉静,看着她指使丫鬟去套吏部尚书家大丫鬟的话,再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石桌的边上,愣愣的模样好似没了魂魄。

    她终于是察觉了,终于是知道清楚了。

    言朔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再一点点放开,眸中的幽沉一片。

    “云销,”言朔低低开口道,“假如有一人以感情利用你,骗你至深,害得你一无所有,流放边疆,你再见到她你会如何?”

    云销道:“直接杀了他。”

    “若是一个女子,叫你由爱生恨呢?”言朔再问。

    云销依旧毫不犹豫,“杀了她。”

    “呵……”言朔的唇角勾了勾,有些酸楚的味道,垂下眼睫,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涩然道:

    “可你忘得了她么?”

    “这……”云销哪里知道男女感情上的事情,但想想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就代入了,道:“直接杀了自己才能好过些,时日久了总会忘的。”

    “可你若是一时杀不了,要精心谋划,小心经营多年呢?”

    “呃……这个……”云销沉思,这个恐怕是说不准。

    言朔眸中的神色有些凄然,他最怕的,便是这个。

    卓浔悔婚之仇覃晴注定是不能忘却的,一旦知道实情,更是恨如骨髓,永生难忘……

    可她若是能恨得见卓家兄妹一回便踩他们一回,能那样恨得直接恨得痛快淋漓,能发泄出来也便罢了,迟早有一天会再懒怠搭理……最怕的便是心心念念的恨。

    处心积虑地步步为营,想要还施彼身,如此细细谋划便非一时之功,那是一种绵长细碎的恨,能将人日夜折磨。

    那种恨就像是一把钝口的刀子,在精心谋划的同时也是在慢慢地割自己的肉,那种绵延不断挥之不去的切肤之痛,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将如影随形,是真正的再也无法忘却。

    可是他要的,绝不是覃晴对卓浔一辈子恨得刻骨铭心……

    他从未奢望覃晴能够忘了卓浔,他唯一想的是朝一日覃晴能在想起卓浔这个人的时候心中无波无澜,那样才是真正将卓浔这个名字彻底从她的心中拔除,才是他一直想到达到的。

    “回吧。”看着远处的人儿也起了身,言朔叹道。

    落日斜阳,余晖如火,温氏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带着覃晴回了城。

    马车缓缓地在街上行驶着,温氏烧了一天的香乏了,靠在车中的大引枕上阖眸歇着,覃晴只是静静坐了一路,身前小几上的茶水微凉,浅夏拿了茶具出来重新沏茶,浅春拿了旧茶没地儿倒,只好掀了车帘出去,偷偷沿路倒了杯里的水,抬头间却瞧见前头街边的巷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钻了回去。

    “姑娘,大老爷在那儿呢。”浅春凑到覃晴耳边道,语气颇有些神秘。

    覃晴的眉梢微动了一下,伸手便将车窗的帘子挑了一条缝儿看出去,马车走得慢,覃晴看出去的时候,正巧路过那巷口,只见大老爷覃璋从国公府那辆招眼的紫檀朱轮绘金漆的马车上下来,直接上了一辆不打眼的半旧油壁车上。

    这是……覃晴的眼神微眯。

    “姑娘……”浅春也是瞧见了的,好奇心起就想问,却叫浅夏打断,“浅春给姑娘奉茶。”

    浅春回过头去,只见浅夏看着自己的眼神沉沉,撇了撇嘴没再吱声。

    覃晴亦没有开口,直到回了府中下了车,恭送了温氏回房以后,方才开口吩咐。

    “浅夏,你去大房的院子外转转,且问今日大老爷可有传什么信儿回府没有。”

    “是。”

    “浅春,你且去找找咱院里一个□□儿的小厮,是专门修剪花草的那个,只说上回我跟九皇子出去的时候看上了香金楼里的一盒胭脂,要托他走一趟。”

    “是。”

    斜阳淡淡,看着两个丫鬟离去的背影,覃晴眸中的浮光幽暗闪烁,娇美的面容上一派沉静。

    是夜用膳之前,浅夏从大房处回来,道:“回姑娘的话,大老爷今儿传话回府里,说是衙门有应酬,要晚些才能回来呢。”

    “你可有详细问他们,大老爷是去什么应酬?”覃晴问道。

    浅夏摇头,“回姑娘的话,这倒是没有,只是听大房的人说大老爷的应酬向来多,不过无论如何,再晚都还是回来的。”

    覃晴不由冷笑出声,大夫人那样的手段,当然是要回来的了。

    “你下去吧,我今儿想静静,不必侍候用饭了。”

    浅夏微顿了一下,却是恭顺应了,阖了门出去。

    良久,一道身影在绣楼的后面儿翻了窗子,又过了半晌,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

    北风渐冷,二日后,安定候府老太君做寿,宁国公府二房尽数早早到了安定侯府拜寿,覃晴覃子懿覃子恒跟在一众安定侯府的后辈后边磕头拜寿,等赐了礼,又安静地立了回去。

    虽说都是表姐妹,上头的是亲外祖母,可曾经的覃晴就没跟一个人说得上亲厚的,一张孤高自许的脸能叫再会来事儿的人都没了兴致,在加上覃子懿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冲脾气,还有覃子恒的沉默寡言,三兄妹站一起简直就成了一座孤岛,嗖嗖冒凉气,除了那老太君在刚开始还亲切地说上了两句,其余的时候就只垂眸敛目地立着做桩子,足足在那屋里戳了两个时辰,外头宾客盈门照看不过来了,才叫与其他表兄妹们一同放了出去。

    出了屋,也没有覃沛温氏看着,覃子懿便是神清气爽,“今儿这府里的人多,乱七八槽混了一堆估计也快分不出男宾女客来了,跟哥哥一起到前头玩玩?”

    “哥哥也不怕爹爹知道了揭了你的皮?”覃晴今儿可不怎么想放覃子懿到处乱走,“出门的时候爹爹还训你不务正业,估计待会儿就得找你呢。”

    “嗤,”覃子懿得意地笑了一声,“爹马上就得回衙门里去,可顾不上我,瞧——”

    覃子懿转身往后远远一指,覃晴看去,果然见覃沛从院里出来,脚步匆匆地走了。

    “那你也不能乱走,这里可比不得国公府里让你横着走,若是你又生出事来,看爹爹怎么收拾你!”

    覃晴可没忘记她约了陶惠然的事情,可得牵住了覃子懿。

    “少吓唬我,不去拉倒,我和你四哥去走,你就在后边儿待着和那些人一起……”瞧着覃晴一本正经的模样,覃子懿坏心地飞快伸手在覃晴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等着发霉吧!”拉着覃子恒跳出了老远就走。

    “你!”覃晴捂了脑门就要去追,“三哥……”

    却是见一个安定侯府的丫鬟迅速走了过来。

    “姑娘,您说的翰林学士卓大人家的两兄妹到了,在前头呢。”

    卓浔卓湄。

    覃晴面上的神色猛地一滞。

    “知道了。”覃晴神色染霜,“你且分别引他们往男女宾客聚集处去就是,派一个下人跟着小心招待,若有旁人问起,就说是我特意邀来的贵客。”

    覃晴吩咐着,身后的浅夏上前,塞了一小块银子到那丫鬟的手中。

    “谢姑娘。”

    丫鬟转身走了,浅夏转头看向覃晴,问道:“姑娘,咱们要怎么做?”

    细细涂了淡胭脂仿若樱瓣的红唇轻轻勾起,覃晴伸手摘了路旁温室培养出来的牡丹,幽幽道:“有道是爬得越高才能跌的更惨,我倒是想看看……从云端跌入泥底,他们能怎么办?”

    “姑娘是想……”这并非覃晴平日里的作风,浅夏看着覃晴的神色,有些不太确定她的意思?

    “他们既然想要往上爬,我且先捧他们一把就是。”娇艳的花朵在手里缓缓碾碎,覃晴的手一松便落了一地,“咱们走。”

    覃晴抬步便往前走去,穿过了□□,过花园的时候忽然便叫一人拦了去路。

    “云销?”覃晴的眉心微蹙。

    “姑娘请。”云销的手一引,便指着假山围绕处一处凹进的地方。

    覃晴咬了咬唇,抬步便往前走。

    “姑娘……”浅春浅夏不由阻拦出声,话说那个是裕王身边的随从吧,浅春心中有些发怵,上回武阳候府中他冷冰冰还冷冰冰地那剑指过他来着。

    “你们在外头等着吧。”覃晴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向前进了那假山凹处的空地。

    “臣女见过王爷。”

    言朔一身品红色的皇子蟒袍,是难得艳丽的颜色,却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覃晴看了他一眼,垂眸行礼。

    “虚礼罢了,你又何必执着。”言朔浅浅笑了笑,眸中是毫不遮掩的温情。

    心中有沉沉心事谋算计划,覃晴有些心不在焉,“王爷让臣女至此,可是有何吩咐?”

    “我想你了不行么?”言朔上前一步,伸手用指尖轻轻抬起覃晴的下颌,调笑道:“我就长得这么不堪入目,叫你这么久没见也不肯看我一眼?”

    “王爷……”

    覃晴的眉心微蹙,言朔却是先一步飞快放了手,道:“好了好了,不碰你就是,你能少跟我来那些冷冰冰的敷衍么?”

    “臣女哪里敢敷衍王爷呢?”

    覃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言朔相处,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之前又含了那么大的心结,如今她却又处处受他的庇护援手……

    而且,他还那样直白地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覃晴只觉得如今在他的面前,真真有种怎样动作都别扭的感觉。

    “还说不是敷衍?”言朔的尾音轻轻挑起,有种嗔怪的感觉。

    “王爷……”覃晴的心中一片空白,真真不知该说什么,缓缓憋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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