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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大青川流域的河道改造成理想中的样子。现在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希望大哥你不要恼我,参与征西战役,我的本意其实也在于此。”

    听着林杉言及此处,王炽的情绪明显乱了一瞬,呼吸之声渐趋沉厚。

    而正在他怔神不知该说些什么之时,就见眼前青影一晃,林杉忽然在他面前行君臣大礼拜下:“还请陛下成全。”

    王炽见状,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不是他承不起此礼,而是他仍不想应允林杉要他成全之事。

    就在营帐中这对兄弟、挚交、君臣之间的信念相矛盾、相抵触,快要到了无法收场的境地时,营帐挡风皮帘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一个身着虎头黑甲的中年男人大步迈入。然而此人也就迈进了一步。甫一眼看清营帐中的场景,顿时怔在门口,任凭挂在腰侧那柄沉重的军刀连着皮鞘砸在衣甲上,发出厚重金属声也浑然不管。

    能够不经通传,这么直刺刺走进君主营帐的大将,也就一人。这个从外头阔步豹进的大将,正是曾经与王炽形影不离做了十多年影卫。在几年前转职为京都守备军大统领。今次又挂帅征西的上将军厉盖。

    厉盖站在门口怔神片刻,旋即回过神来,不禁问道:“这又是怎么了?”说罢。他大步走近,将手里的头盔往桌上一搁,就要去扶深拜于地的林杉,却没料到林杉身沉如石。根本不愿起来。

    厉盖只得又看向王炽。

    王炽依然没有说话,且忽然一拂衣袖。直接转过身去,似乎不想理会那二人,实则内心颇为矛盾。

    见此情形,厉盖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去拉林杉的手臂,同时劝道:“三弟,你这又是何苦。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

    厉盖相信,凭此间三人十多年的交情。若无外人在场,王炽绝不会在这种虚礼上压制林杉,所以他才会在未问清事情缘由之前,就单方要扶林杉起来。

    事实也是如此,之前厉盖当着王炽的面要扶林杉起身,王炽没有任何反应,便是在包容。此时他虽然转过脸去,佯装看地图,实则他对身后两人的态度依旧如此。或者说,他实际上也有一丝希望,林杉能听厉盖的劝。好友若一直这么跪着,他竟感觉到了压力,想发作又找不到出口,这种感觉令他心烦。

    然而厉盖第二次准备拉林杉起身,却依旧以失败告终,并且他还感觉林杉的身体更沉了。直到他看见那按在地上的苍白手背上淌下一条血痕,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伸手环住林杉的肩膀,同时大喊:“军医!”

    ……

    林杉再一次由军医拆开肩膀上的绷带,重新清理包扎伤口时,他人已经被厉盖颇为粗鲁的直接拽回了自己的营房,摁在床上躺平。

    早上吃完饭刚刚请辞的前任御医吴择才走出去不到三十里路,就被厉盖派两路哨兵快马追了回来。吴择本来与林杉有约定,随军至他与厉盖汇合便请辞,并不参与征西战事。然而在两路军汇合后,实际的情况却总是脱离计划,今天已经是吴择第四次被厉盖派人追回来了。

    虽说吴择的医术确实比寻常军医要精细那么一点儿,但如果面对的病人是林杉这种状况,那么他优越那一点点的医术也创造不出什么新疗效。林杉的体质有些异常改变,不论外伤内服,用的都是廖世留下的药剂,吴择回不回来亲自诊脉,治疗的区别意义几乎可以忽略。但厉盖还是坚持这么做了,只是为求一个心安,却挺能叫吴择来回折腾。

    有些事情,不适合王炽直接来做,搁在厉盖手上,却是没什么忌讳了。

    大量的失血令林杉的精神颓落许多,换了伤药后,他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睡了一会儿。直到吴择端着一碗熬煮好的汤药走进来,他才强打精神坐起身,接过药碗慢慢饮咽。

    药是猛火催煮出来的,刚从药罐子里倒出来,烫得跟热油似的。不得不说军中伙夫都有着某种激进性格,但必须承认他们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火头军里那几个小子一见是吴择分称出的药材,便知道谁在用药,三个人轮流把持着风箱往劈柴上招呼,一个时辰就烧干了三罐水,将汤药煮了出来。

    这碗汤药主在补养,还有一些清淤的功效,吴择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见林杉喝了一小口汤药,就因为太烫而搁下碗,吴择便将药碗挪到自己手边,捏着匙子慢慢搅拌摊凉。

    躺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没动,额头却自然渗出一层细汗。林杉举袖擦了擦额角黏湿,这一幕落在吴择眼里,他忽然开口说道:“你啊,别以为用药抗着,感觉不到痛苦。就可以胡来。身体是最诚实的,等到你伤口起了恶变,高热昏厥了,就是老药师留下的救急药剂,也救不了你。”

    林杉淡然一笑,轻声道:“本来只是一点小伤,没想到竟拖了这么久也没能愈合。不知是我高估了自己。还是哪里大意了。”

    “两样都有。”吴择捋了一把稀疏的胡须,另一只手捏着瓷匙搅拌药汁的动作略顿了顿,然后他接着又道:“明天演武场的事你别想管了。该说的,我都已经告知了那两位,明天你必须休息。”

    林杉一听此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肃容道:“吴先生,你这是在干扰军务!”

    “任你这般想。气恼于我,我也还是会说。何况早在我随军来到此地的第一天,那两位当晚就在问我了,能撑到现在才说。我也挺不容易的,毕竟不想再被叫回来第五次、第六次,更多次。你能不能叫人省心?至少让我走远些也好。”吴择丝毫不为林杉的恼怒所动,絮絮叨叨了一阵。他就将搅凉了些的汤药端起递过来:“好了,喝药。”

    林杉沉声一叹,知道自己也的确是给别人带去麻烦,便不好再责备什么,接过药碗三两口饮尽。

    看着林杉搁下空药碗,吴择又掏出随身携带的脉枕,替林杉仔细叩诊。确定脉象还算正常,他收了脉枕,犹豫了一下,终是又开口叮嘱道:“伤口刚生了些新肌,就又被扯开,这种状况下伤口最容易发生恶变。若到了那时,你可别说是我咒你永远休息。”

    林杉无声笑了笑,轻声道:“那我还是听吴先生的医嘱吧。”他刚才还在气恼于吴择,这会儿脸上露出的笑意不免有些牵强感。

    吴择再懒得管他了,收了碗就径自往外走。

    他才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两个人迎面走进来,他又连忙躬身揖手,手上还拿着一只碗,这动作未免有些滑稽。

    “吴医师不必拘礼。”与厉盖并步走进来的王炽虚扶了一手,待吴择站直身体,他又问道:“林参军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了?”

    “回禀陛下,目前林大人的伤势还算稳定,身体没有起热症,但气血损失较重,这个必须静养。”吴择说道这里,稍微顿了顿声,朝背后斜睨了一眼,才接着又道:“因为那事儿,林大人现在正气恼着,草民还是尽早离开才好,以免叫人看着心烦,还请陛下恕草民怠慢之罪。”

    “吴医师言重了,你何罪之有?”确定林杉伤势无碍,王炽的心绪放松了一截。再听吴择说及林杉的气恼,王炽反而露出一丝笑容,抬了抬手道:“吴医师来回奔波,想必也是累极,退下休息吧。”

    尽管吴择早在三年前退出了太医局,但他被太医局逐名的那道罪,实则是为权宜行事而捏的一个虚罪,说到底是有些受林杉所累。因而听他隐隐灼灼嘀咕牢骚几句,王炽是不会计较的,反而觉得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却率真得有趣,依旧像他还在太医局时那样,持敬意称一声医师。

    吴择叉手拜辞,王炽则与厉盖先后迈进屋内。

    “吴医师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吧?”刚走进来,厉盖的话就非常直接的点明了几件事:“明天的演武场军务,我已经安排好接替人手,你就别管了。另外还将江潮从三队暂调回来,我们不在,只有那小子敢逆你意的看着你。”

    林杉有些失了血色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王炽重重拍了拍厉盖的肩膀,笑道:“阿厉办事,依旧如以往那般直接、果决,比顾虑多杂的某个人要叫人省心不少。”

    “哈哈。”厉盖朗声笑了笑,注视着王炽说道:“大哥,不知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设法拐弯的损我?”

    林杉已经沉默着将脸扭去了一边。

    “你就当我是在夸你。”王炽微笑着说道,“如果我要损你,也不可能这么直接的承认。”

    厉盖有些无奈地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跟明言损我差距不大。”

    王炽面含微笑,按在厉盖肩头的手又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松开。他没有继续他那个话题,而是调转目光看向林杉,渐敛了笑意平静开口道:“三弟。”

    林杉这才转过脸来。

    “之前你我商议的北域之事,我可以应允。但作为交换,我有一个要求。”王炽说到这里,话语微顿。这是他最大的让步,所以他不想此事再生一丝变故,不等林杉开口,他紧接着就直接将那个要求说开:“如果你拒绝参与北征,我要你列一个名单出来。替你而行。”

    林杉闻言一怔。他本来准备推诿。因为他久不在军中,对如今军中情形、调离了哪些旧将、增置了哪些新秀,他都了解得不够深彻。王炽要他选兵荐将,这很不合适。并且,若是他答应下来,便等于自今日起。他要耗费不少精力在军中审人度势,间接还是要他参与北域战略。

    然而推拒的话到了嘴边。很快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他心里同时也清楚,王炽执掌帝权十三年,今时他再怎么念金兰之谊,帝王心性已然养成。之前在中军大帐中他决然的转身,已经说明一些问题。此时王炽肯退让半步,已经是折金之举。自己即便要推诿,也不该眼浑选在这个时刻。

    林杉只是颇为费解。为什么王炽在北域战略的事情上,这么的执着,认定了必须他参与一份?

    军中就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人了么?还是军中哪个协作环节出了短时间内无法缓和的问题?

    林杉暂时压下心头疑虑,对王炽的要求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哥,我久不深涉军务,此事我需要时间筹措。”

    “你不再拒绝就好。”王炽平摊一手,徐徐说道:“等青川事了之后,或者你现在就准备行动,我可以先将御使监军符令交给你使用,二十一少使任你调遣。”

    林杉脸上现出惊讶神情。

    南昭皇帝王炽在改朝易帜后,重新建设编制了三州军序列,原来的中州卫王军、东州卫海军,以及王家嫡系军,皆被切割成三部分,然后均分组合。看起来用的还是前朝老套路,但王炽心知新的三州军里总共有六成左右的前朝兵士,担忧短暂时间内怕是不能将其完全驯服,便在三州军中安设了御军少使,行监听之责。

    不过,为使军心稳定,不至于太过叫人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这七少使没有权力参与军务,只有书写笔录权力,有些类似于朝会上偏殿里的太史令。

    皇帝在朝中的一言一行都有人记录在册,军中大小将领的行为也如此。唯一的区别是,帝京史官的记录,只可给下一代君主观摩,当政君主不可查看。而在军营中,各将士亦不可查看七少史记录的军中事务,但这却是京中君主必察的一部分奏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样的监军手段,历朝未闻,未免使得皇帝的工作量又一倍的增加。然而南昭建朝之初,社稷朝务有太多是直接从前朝接过来的,烂摊子无数,王炽也不得不用这种方式箍紧权力。国朝各方面职属听从调配,才能更快的调转被前朝昏君玩扭了的国运。

    尽管林杉不确定这种少史衔会不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取消,并且他也是头一次听闻“御使监军”这一头衔名称,但既然是能同时调用三州军二十一少史的权力,必定是代天子监军之权。这样的交托,与直接叫他参与北域战略有何区别?

    权力越大,责任也越重。王炽这一句“御使监军符令”刚说出口,林杉就感觉肩上挑着的担子还未走到目的地,就又被人扔了两只铅球上来,不禁觉得胸口滞气紧压,微微蹙起眉头。

    王炽看见他这副神情,还以为他又想推拒,紧接着就追问道:“你还有何需求?”

    他不问林杉有何异议,而只问需求,已然是封其退路之意。也就是说,如果林杉要权,他会酌情再给,但若要他改变这个决定,却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林杉久不涉军务,一直以布衣隐居,这才刚归入川州军,不到半月时间,身份就从轻车参军提升至御使监军,代行天子监听特权。这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一跃四阶、平步青云、异常迅猛的升官速度了,他怎么可能再要权?

    “岂敢。”林杉抬手压了压胸口,很快又将手埋回棉被中,然后有些牵强的笑笑,慢慢说道:“御使监军符令,若这么突然让我拿了,会否拂乱军心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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